土鎮故事02

我摸了一下生疼的頭皮,仰起臉,努力不讓自己的眼淚掉下來。我注意到,窯洞的頂棚糊着報紙,並且是平的,遮擋住了本來拱形的窯頂。報紙雖然已經被粉刷成了白色,但依稀可以看見上面的文字。在炕沿的中心處,從頂棚處吊下來一個電燈泡,我跨在炕沿上,感覺自己一伸手就能抓到燈泡。在炕頭的位置,一條發黑的尼龍燈繩從固定在窯洞壁上的拉盒裏垂下來。

這低矮的窯洞讓我時刻感覺到有一種重壓,好像是窯洞的側壁就壓在了我的身上一樣,沉甸甸的,我有些喘不過氣來。我是準備來縣城的小學上學的,之前我從未離開父母,離開我的村子,我無數次地想象過縣城生活的美好和姨媽家的情況,眼前的一切早已將我的幻想擊碎。我在農村的家不知要比這裏好上多少倍呢!

我的姨媽無業,她一個人帶着五歲的兒子華仔和兩歲的兒子二仔,姨父是個轉業軍人,他在部隊做炊事員,服員後被安排到了縣城招待所工作,擔任主廚,他們選擇在土鎮落腳。土鎮很窮,土鎮的居民人多地少,男人們在縣城找點零活,拉個腳或者跑跑運輸,女人們都閒着。

姨父帶我去了新學校,我順利通過了轉學考試,所有的手續均辦妥後,我被安插在一個班裏。學校位於山的西側腳下,環境和設施自然要比我曾在的農村小學好多了。以後,我每天都要從土鎮沿着柏油路向西,然後在中學的西邊往北拐,在縣城的居民區一路向上爬坡,直到到達最高處,也就是山頂正對着的西面,那就是我的新學校。

我也漸漸適應了窯洞裏的生活,雖然晚上睡覺還是非常難受,靠着窯洞側壁的我從來不敢翻身,因爲只要一動,就會有牆壁要把我壓倒的感覺,真是時時處處都在碰壁,好在大多時間都在睡夢中。

家裏只有姨父一個人有手錶,可以看時間。有時候,他會喊我起牀,不過,多數時間都是我一個人醒來,也不知道是幾點,看姨媽一家人睡得一動也不動,藉着窯洞裏微微的亮光穿好衣服,隨便拿毛巾抹一下臉,背上書包便匆匆出門了。

我一個人走在柏油路上,靜悄悄的。偶爾能看到一兩個人,也都是和我一樣在縣城上學的娃。土鎮的絕大多數小孩都在土鎮小學讀書,因爲土鎮沒有中學,很多土鎮的孩子到了上中學的時候纔去縣城讀書,也有人因此而輟學。每天早晨,都是過了大修廠後,路上的學生才漸漸多了起來,縣城的工廠幾乎都倒閉了,一個工人都沒有。至於那些政府機關工作的人們,他們的上班時間還要晚一些,所以縣城的清早,最活躍的羣體就是學生。

自從我來到縣城,住進土鎮的姨媽家以後,就沒有喫過早飯。我在農村上學的時候,每天早晨媽媽都會做飯,並且從不糊弄,冬夏都是如此。農村的學校,夏天是兩放學,就是中午有午睡時間,中午放學兩個半小時,除去路途和午餐時間,還能小睡一覺。冬天是一放學,從早晨一直上到下午兩點半放學。而縣城的學校,無論冬夏都是兩放學,那意味着每天從土鎮到學校我都要走兩個來回。土鎮到學校將近兩千米,我一天得步行差不多八公里。我不明白,爲什麼姨媽他們都不喫早飯,難道是因爲不幹活也不餓嗎?我有時候往書包裏塞一個昨天剩下的冷饅頭,冬天班主任給學生們在火爐上烤食物,天暖和的時候就涼着喫。很多時候放學回家,我早已是飢腸轆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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