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記(305)溫柔的沉默——也讀塞壬

   

      十月的風是涼的,手腳的冰冷,連接着心底的麻木。

      瑟縮的秋風是始作俑者,這個秋天,連個轉身都沒來得及,便委婉的謝幕了。除了沉默,還有沉默。

      每晚睡前,捧起塞壬的這本書,總是無聲的靜靜的陷入一種沉默的悲哀。如嵌入一粒種子,她讓我內心顫慄,這來自生活奔波現場的真實,這小人物悲涼命運的始末,還有無盡的低沉的悲訝……

      現在我回憶起來,這段時間的低迷與壓抑,多半與閱讀這本《沉默,堅硬,還有悲傷》有關,是共情的效果,還是沉浸其中受了影響,我不敢多言。與我而言,是不符的性格與不匹配的日子。不是李娟筆下向日葵地的絢爛和明亮, 也不是阿爾泰山脈、阿勒泰角落的歡喜與寧靜。塞壬,這個柔弱的女作家,我無比佩服她的勇敢。她的無畏,以及她筆觸下毫不誇張、毫不僞飾的生活,這些都是真實的存在,都是文字的表達。從《悲迓》的悽悽之音,我們看見的是主人公對戲劇的癡迷與狂熱,時代的悲劇便是人們的眼光總會將有些熱愛貶低,當主角含恨離開,這西塞悲迓的聲音一直縈繞耳畔,不消不散,那是一個女子反抗世界的聲音,是她用熱愛發出的抗議!

      塞壬是堅強的,剛硬的,她以沉默的原則維持着嘈雜世界裏最後的尊嚴。這個《在鎮子裏飛》的小女子,她用沉默的冷眼看盡東莞這個地方小鎮子的繁華與落寞,時不時承受暗夜的搶劫,在擁擠、骯髒、醜陋的巷子裏,孤獨的生活,努力的生活,也記錄着生活。與別的女作家不同的是,我想用魯迅先生的那句“真的猛士,敢於直面慘淡的人生”來形容恰當不過,是啊,一個弱女子,迫於生計,蟄伏在鎮子的角落裏,她是勇敢的,她以凡人的視角,不加修飾的記錄世界的平實,冷眼裏又滿含悲憫,另一方面的勇敢,她筆下的並不是光明的,燦爛的,萬丈光芒的人事,是平凡的如微塵一般的普通人。他們是溫順的癡傻的《羊》們,他們是社會底層卑微如螻蟻的弱者。《羊》這篇散文觸動最深,那個小時候因腦膜炎而打針打傻了的淑蘭堂妹,她的命運被無情的改寫。我想起朴樹的那首歌《傻子才悲傷》,我想起村子裏那些身體殘缺或智障的羣體,我記起我小時候的幾個同伴,人們習慣稱他們爲寡子聾子瞎子啞巴,這些身體殘缺的還好,最可憐的要數被喚作傻子的那些“羊”。人的意義在他們身上已失去了靈動,他們目光呆滯,行動怪異,我曾經見過赤身裸體的傻女人,渾身髒兮兮的在大路上游走,所到之處,人們指指點點,謾罵譏諷嘲笑,拋去語言的惡毒,還有那磚頭瓦片樹枝砸過去的,罵罵咧咧說傷風敗俗,說丟人現眼……可是,儘管如此,他們還是對你傻呵呵的笑,那笑裏分明是深沉的悲哀,而他們渾然不知。周圍的人們最愛欺負傻子,人性的扭曲在某一時刻,會細緻的體現在他們對待那些毫無知覺,不會反抗傻子身上。作者從小時候欺負到突然間長大開始保護可憐的堂妹,這是內心深處的喚醒。當小孩子如作者小時候那般喊着傻子欺負她的時候,從孩子身上的無知,作者深剖人性的真實—— “回憶,我無法理解我的種種頑劣。惡意,惡毒,這兩樣東西在我身上居然具備如此的天才,欺負一個傻子,我可以那樣地才華橫溢。我劣跡斑斑的童年,直到有一天,我讀到魯迅先生的那篇《風箏》,看到“虐殺”這個詞,我似乎顫了一下,彷彿有一樣東西在我身體裏被喚醒。傻子淑蘭,她硌了我一下,我們有相同的祖父和祖母,當然,我意識到她是一個人。再看到有人欺負她,我就像風魔一樣彈出來,用整個身體去擋。我似乎就是在一瞬間長大了。”對同類的關愛,對親情的保護,對弱者的憐憫,善,在一瞬間生長,愛,開始源源不斷。

    說到堅硬,我想這源於作者鋼廠工人身份的烙印,一個瘦弱的女子,竟也有一段鋼鐵情緣。鋼廠的氣息,鋼的堅硬,我猜給了她人格的堅硬,讓她於暗黑中守住底線,於混亂中堅持原則,以筆爲刀,重重刻下生命中的每一次沉默,每一場悲傷……

    依舊是魯迅先生說“不在沉默中滅亡,就在沉默中爆發”,塞壬,黃紅豔,這個名字如此嬌豔,性格如鋼的女子,以沉默喚醒沉默,而她又是柔軟的,每一個字帶着溫度,不留意間,便敲擊起我的心房,一顫一顫,彷彿再叩問,我爲何不敢言?是啊,這柔軟的沉默,驕傲的沉默,這寫不盡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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