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狀設定有參考。
他緊握着她的手。
他不在時,她像狗一樣到處撒潑還不常洗澡,皮膚卻異常的好,尤其是臉頰和手;她的臉帶着些嬰兒肥,手感很好;手背皮膚薄且細膩,與那些常護理皮膚的女孩不相上下。
他的手指沿着她手骨的脈絡輕輕摩挲。
滴,滴,滴。是心跳監測儀隨着她的心跳發出的響聲。他在心中數着聲音的頻率。有些慢,但並無大礙。
稍涼的手在他手中抽動一下,這讓他回過神。一雙金瞳看着他,目光並不尖銳。
“怎麼了?”她問,帶着些剛睡醒的朦朧,就像剛睡醒的貓——事實也確實如此。
他微笑着搖頭,於是她又看向別處。看起來她想問些什麼,在看到牀頭的兩包零食後又說出了別的:“那是你買的嗎?”都是她不愛喫的口味。她很挑食。
“那是如果和sky帶來的。”他看着那兩包零食,頓了頓,“他們看你暫時不會醒,待了會就走了,說是去賺錢給你買別的。”呵,想來大概又是乞討。
她思考着,順便悄悄伸了個懶腰——像只在伸懶腰的貓。“真是的,下次得好好謝謝他們。我又睡了一天……”她感到懊惱,不禁用手腕輕錘側腦。
“三天了。”他想着,鬼使神差下說出的卻是別的東西:“你沒病。會好的。”在對她說,也在對自己說。
“我倒是知道我肯定沒病……”反正無論什麼病你都能治好的。她沒說出後半句,她知道他明白的。
他們都知道的。
鍾自顧自的走着,並沒有遵守在病房內要輕手輕腳的規矩。夕陽照射進來。很刺眼,但他不準備去拉上窗簾。
窗框上的風鈴輕輕搖曳,那是她母親留給她的,聲音很好聽。——風有點冷,她往被子裏縮了縮,但也並不想關上窗戶。她捏了捏手心中他的手指,幾秒後得來了同樣的迴應。
他還是有感情的,她想。
一個女護士進來測體溫,順便問了幾句她的身體狀況——在他面前還真是小巫見大巫了。
那位護士笑着,不知是職業假笑還是發自內心;“你會好起來的”,不知是禮貌的安慰還是真誠的祝福。
一切都會好的。
她擡起頭看鐘。他隨着視線看去,隨即站起身準備去給她打飯。
意料之中,他被拽住了,力氣很大。
她沒說話,只是看着他。他想甩開,卻又擔心她會多想。這種顧慮很好笑。
最後他只是說:“病人就要好好休息,知道嗎?”
可我不是病人,她在心裏反駁,手比大腦先一步放開他的手。
“別睡着了。”他說,人隨着聲音消失在門外。
她有些氣惱,牀上這麼舒服卻不讓睡覺;很快她滿心充斥着自豪和驕傲,她是這世上唯一一個能享受到來自他的溫柔的人。這麼想着,喜悅全都寫在臉上。她期待他早些回來,好讓他感受一下她到底有多開心。
心跳監測儀的頻率變高了。她嚇了一跳。
他回來時她都快睡着了,沒辦法,食堂人很多。飯盒放在牀頭,他輕拍她的臉讓她醒來。然後他走到窗前,看着太陽一點點消失在地平線。她不喜歡喫飯的時候被人看着,這或許是一種獲得安全感的方式。
她並不餓,飯盒裏剩下一大半。她因爲浪費食物而感到一絲愧疚,於是她開始用勺子劃拉剩菜,讓它看起來能少一點。
他走過來,看到她的動作感到好笑,心裏卻莫名感到不安。他拿起盒飯,坐下來默默喫着裏面的剩菜。
意料之內的剩了大半,買的時候就猜到了,所以他才只買了一份。不得不說,他喫東西時很安靜,會讓人感覺他其實是某個富人家的長子。
她扭頭看向別處,又伸手拿下那兩包零食,經過艱難的取捨後選擇了自己相對可以下嚥的口味。
他走出病房,手中拿着垃圾。一張病牀差一點撞到他。他瞥了一眼,那人身上蓋着白色的布。
死了,他只是這麼想着。醫生嘛,這種事情見多了也就沒什麼感覺了,何況他也不是個多愁善感的人。
他站在原地,注視着那張病牀和簇擁着它的正在哭泣的人們。只是爲了表達一種感謝,感謝那些人沒有放聲大哭。已經很晚了,那樣會吵到別人。
等到他們消失在走廊拐角,他才邁步朝向另一邊。這時他纔有機會思考着一些東西,比如他經常能接觸到的“死”。
他再次站在病房前,手裏拿着剛剛去辦公室拿的一本書。他在思考,不如說是惶恐。他一推門進去,或許就會看到她安靜的躺在病牀上,心臟則再也不會跳動。
後面的人來來回回,他們或許是忙着辦理手續的家屬,或許是到處奔走工作的醫生護士。他們瞟了一眼門前這個男人,便又去處理自己的事情。沒人會記住他。
除了某個正在病房內等待的人。
他哭了。她才26歲。
26歲,26歲,26歲。多麼耳熟的年齡,他在哪裏聽過。
“對我來說活到26歲就足夠了,活得太久會很沒意思啊。”
那是她曾經對如果說過的話。他聽到這句話後似乎氣的砸壞了醫院的一臺儀器。
他擡頭想看看天空,看到的卻是天花板。那裏的牆角似乎要長黴了。
難道有神會滿足她的願望?開什麼玩笑。但他突然明白了。
於是他推開房門,再次坐在病牀旁的椅子上。他在笑。
她打了個哈欠。她很困,但她不想睡,也不敢睡。她再次擡頭看看鐘,卻困的連鍾都看不清了。
“邶。”她說——他們在彼此面前很少直呼對方的名字,他應了一聲。
“我可以睡會嗎?”她的聲音含糊不清,似乎隨時都會睡着。他點點頭。
她又含糊的說了什麼,然後將手送到他手中。翻了個身,找了個舒服的姿勢蜷縮在溫暖的被窩裏,將半邊臉龐埋在被子中。
他伸手捏捏她柔軟的臉,又擡頭看看窗外。外面一片漆黑。
寂靜。只有心跳檢測儀緩慢的響着。
風停了。風鈴靜止在那裏。
滴——
心跳監測儀刺耳的拖着長音。
他將手裏厚重的書甩過去,心跳監測儀砸在地上,屏幕閃了幾下便熄滅了。
伸手替她將擋住眼睛的頭髮攏到耳後。手指捏了捏她的手掌,手骨因此而小幅挪動着。
“病房內要保持安靜。”他輕聲說,“別吵到她睡覺了。”對鍾,對風,對心跳監測儀,對那上面顯示的一條直線。
他將她頭上的髮箍拿下來,放在她胸口。然後輕輕在她額前落下一個吻。
他自始至終都在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