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小说】竞争上岗(5、6、7)

第五章 抗 争

在丈夫落聘结果公布后,我隐约地觉得这仅是一场阴谋的开始,而非结束。当敌人的淫威进一步逼进,手无寸铁的我们又能做怎样的挣扎。在那个风和日丽,春光明媚的日子里,我体会到的是严冬彻骨的冰寒。

陶副局长的亲信和爪牙耀武扬威地驶进了分局,我极不情愿地为他打开了坚曾经坐过的办公室。自从坚调离后的一年多时间里,那儿一直空着。有时经过,恍惚看见坚仍坐在那儿,轻松随意地打着电话,转过头看着我微笑。坚走了,而我的思想和灵感也随之而去。丈夫说我是这世上唯一用感情写书公文的人,那是因为坚,我为坚的事业满含着热情。偶尔到她新的工作单位看望她,听着她熟悉的声音、看着她熟悉的动作表情,那种久违的亲切感令我感动得想要流泪。

而现在他们要入侵她的领地,我却无力阻挡。看着他将坚曾使用过的办公桌椅,包括电话等等全部扔到了驾驶员的办公室,我在满地狼藉中捡起了一副坚留下的眼镜,珍藏了起来。我知道从此这间房间不再洁净。

浓浓的白色恐怖笼罩在分局的上空。我告诉姐妹们双向选择的方案,分局的人数由原来的36人减少为30人,而且交流面会达到30%,这也就是说在我们中至少有9人要被交流。听我说时,她们都瞪大了惊恐的眼睛,像一群善良无知的羊羔,当屠夫举起屠刀时,方才知道危险的临近。

怎么办!怎么办!其实不仅是分局,整个局气氛都异常的紧张。县局裁员,县城的分局裁员。而人们选择的意愿又恰是相反的,分局的想进县局,农村的想进县城。当一个单位人事竞争激烈的时刻又何尝不是当权者尽情玩弄权术,显示权威的大好时机啊。

就在这紧张的氛围中,在一个阳光刺目的中午,我得到了他的邀请。我走进分局长室,摆设焕然一新,充满着陌生的气息。他说他一直很欣赏我,他为我这次竟然不去竞争上岗而惋惜,像我这样人才他是一定要留下的。而我口头上陈述着感激,可是内心却在坚定地选择逃离。做一个易主的臣子,像亡国奴一般地苟且偷生,那不是我想要的选择。

然而我没有更多的时间考虑自己,我满心满脑地只想着丈夫,我一定要为他争取一个令他满意的职位,我不能让他为我承担不应由他承担的不平与痛苦。那些日子,我每天不停地重复谋两件事:打电话、想对策,我为那繁重的脑力劳动熬得只剩下一把枯骨。我请他们务必要帮助我的丈夫。他们问我:那么,你呢?我说,别管我。

夜里,我意外地接到了市局人事处长的电话。他说他已经知道了我的事,他问我想到哪儿,分局你是不能呆了,那么县局办公室,噢,小震在那儿,你也不能去。人事科,我让陈科长想办法。那一刻,我心里有说不出的感动,一名市局的党委委员,与我只有数面之缘,却在我最危难的时刻打来电话,主动帮助我。后来,我才知道,在此之前,他还专门为我的事跑到县局,与胡局长谈了一个下午,他谈了坚与陶副局长的恩仇旧怨,谈了坚的离开,还说我是个十分有才华的女孩。我在心里一遍遍地默念,这份厚重的恩情我要牢记一辈子。

接着,阮书记问我有何打算,我说我想到县局在你分管的科室里谋个职位。他说你其实很适合到人教科,科长也喜欢你,只是没有编制。他当时给另一位科长打了电话询问报名情况,并为我打了招呼。

丈夫也找了胡局表露了想换个科室的想法,胡局说某个科室需要懂计算机的人,你可以去试试。当丈夫请求他帮忙说话时,他说他不宜出面。丈夫问我,就这样去找科长他会要我吗?我问姐夫。姐夫说拉虎皮作大旗,就说是胡局长的意思。我说那不是欺骗吗?姐夫说这年头真真假假,谁还真会去对峙,兴许就被你蒙着了。

丈夫照办了,果然那位科长一口答应。

形势似乎有所好转,我对坚说,你不必再为我难过了,现在已经有省厅、市局领导为我们说话,量他们也压不垮我了。坚说你别太乐观,在没有签字之前,什么都不能确定。

我也隐隐地感觉事情进展顺利得值得怀疑,仿佛蛰伏着更大阴谋,可是我实在想象不出来。

第六章 阴 谋

怀着那份忐忑不安的心情,在签字的前一天,我去找了胡局长。他调入县局仅一年多时间,虽然他曾经也在县局工作过,但在我分配的那一年,他恰好调出。所以,他对我不甚了解。

第一次交谈很和谐,我谈了丈夫和我的工作意向,他说只要科长同意,他都同意。他要求我今后要懂得珍惜机会、把握机会。为了展示我的才华,我还就如何解决基层人手不足,提高工作效率以及加大机构改革力度等问题谈了自己的观点和看法,他的眼中流露出赞赏的目光。

走出胡的办公室,恰好丈夫所想去的那个科室的分管局长也在,我顺便也去征求了他的意见,他同样表示同意,并要我转告丈夫挫折也是人生的财富,要及时总结经验教训,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爬起来。

夜里,丈夫又一次求证了那个科长,是否确定是他了。他说,是的,你明天就来签字吧。我也给另一个科长打了电话,科长说,由阮书记定。而阮书记的手机一直关机。

第二天早晨,阳光十分灿烂,我百般柔情地为丈夫抚平衣裳,对他说,让我们迎接新的曙光。丈夫抚摸着我瘦削的脸庞,心疼地说,这段时间让你受累了。我摇了摇头,眼泪禁不住溢出了眼眶。

我们怀着欢乐的心情走出了家门,迎接新的开始。

在九点三十分丈夫突然打来电话。我问字签了吗。他说那个科长拒绝了他。我的心“咚”地跌至谷底。

我疯了一般地冲到了那位科长跟前,我问他为什么不要我的丈夫,他说他另有合适人选。我问是谁,他说是你们分局的。我又问那你昨晚为什么答应我,他说他今早才刚决定的。我真想狠狠地煽他一记耳光。我恨当初自己瞎了眼,竟会找一个如此不值得信赖的人。

我又去找了阮书记,我问他我该到哪儿签字,他说你去找陈科长,我说人事科没有编制,上次你让我去报名的科室行吗?他说他已经安排了。并为自己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说因为怕别人说他偏心,所以放弃我。

我顿时感到天旋地转,一切阴谋都浮出了水面,无论我怎么用心去防,我们还是被愚弄了。我想起了签上所写的“千般用计、不如莫动、一旦相惹、恐祸归身”。原来佛祖早就预料了一切,并提醒了我,而我却偏要背道而驰,结果是自取其辱。

可是我不甘心。我与丈夫一同去找了胡局,胡局说事已至此,你们再到别处看看。我说我们无处可去,所有的科室的人都已经联系好了。他说还是去找找吧,如果到时下乡的话,那我会考虑的。

我们失望地走出了局长办公室,陈科见我夫妻俩一脸落寞的神情,宽慰我说他与分局长商量商量,看能不能将他科室的小吴与我对调。那分局长自是不同意,他的目的就是要将我攥在手心,恭敬地为他服务。他对陈科说小林你可以要去,小吴我是断然不要的。陈科只有抱歉地对我说他不能让小吴待岗,虽然她工作能力不如你,可她任劳任怨,工作认真,更何况一与她提起此事,她就哭个不停,他实在不忍心。

此后的一天一夜,我未进一汤一米,未合过一次眼。我只是一刻不停地打电话,求援、求援。不明真相的亲戚回电来劈头盖脸地训斥我:“你们在那儿怎么做人的,那位科长说你丈夫做人太臭,所以不要他。”委屈的眼泪滂沱而出,愤怒使我再出忍不住又去找了胡局。我说我无法控制我的情绪请你原谅。我说这是一场阴谋,你不能坐视不管。不要我丈夫就算了,为什么要恶意诽谤他、中伤他,请你告诉我我的丈夫做人臭在哪里。都说你是正直的,公正的,其实无所作为、放纵罪恶那才是最大的腐败……我发疯似的在那儿哭啊,骂啊,直到他将我送至楼梯口。

回来后,坚打来电话询问进展,我几乎绝望地对她吼叫道:请你告诉我,他们为什么要那样对我的丈夫,如果是与你的过结,那么一切冲我来呀,为什么要伤害我的丈夫。坚在电话的那一端无言以对,泣不成声。

母亲说,你不能那样责问坚,她是比你亲娘还亲的人。

是的,我刺痛了坚的心,她经历了太多的苦难,多少次她像我今天一样被那些男人们欺负地满地打滚、哭天怆地,瞪着一双红肿的眼睛反复地问我:他们为什么那么恨我,我究竟做错了什么,是觊觎我的位置吗,他们喜欢尽可以拿去。

是的,我们究竟做错了什么,要如此赶尽杀绝,这世上男人的心胸为何那么狭窄,难道就容不得一个能干的女人!这腐败成河的官场,哪里才是正义的藏身之处啊!

第七章 惨 败

我不能就这么轻易地向他们屈服,我在丈夫双向选择意向表上填上了“服从分配”,以表示我的不服。我对丈夫说我要把它亲自送到胡局的手中,如果在今天早晨有人告诉你你的妻子昏倒了,你千万莫慌,那是我在演戏。我决定使出女人惯用的伎俩装死、撒泼。

可是当我把表送到胡的手中,他火冒三丈将表撕得粉碎。大声地骂道:我告诉你,小林同志,你不要太聪明,太自以为是了,不要以为你有点关系,比你有关系的多着呢。(不是你们需要关系说话吗,如果真的只凭能力,我今天还用站在这儿吗?)你说那个科长说你老公臭,我早上问过了,他说他根本就没说过。我也大为火光:难道是我诬陷他吗,我是从不说谎的。那你要对峙吗,我现在就把那位科长给你叫来,你也把你的证人找来,我今天就还你个公道。(我心里默念着,有那个必要吗,你还得了吗。)你丈夫好歹也当过中层干部,他的事让他自己来,你给我滚出去。

在他那一声“滚出去”的斥骂声中,我觉得我的尊严都像撕碎的白纸撒落一地。头脑一片的空白,我仿佛听见了门外那窃窃的议论声与讥笑声,愤怒和虚弱令站在那儿浑身颤抖不已。

我不知自己是怎么走出那间办公室。半路,我接到了陶副局长打来的电话:“小林啊,现在有好多人坐在我的办公室里,他们说某个乡下分局位置是我专门给你丈夫留的,如果他再不去报,别人可要抢着报了,你叫他快去吧。”,我机械地咬着牙说“谢谢领导的关照”。一切早就在他们的掌控之中。乡下,我苦笑着。

当我回到分局,大伙正开着会,每个人手里拿着一张意向表,我呆坐在那儿,听不见旁人说的每一句话。一声“散会”,我软软地起身,又虚弱地摔倒,三四位姐妹抱起了我。那一刻,我好想哭,可我的胸口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似的,喉咙里低低地发出一声声断续的干嚎。我拼命地瞪大双眼,干涸的眼眶已经榨不出一滴眼泪。我在剧烈地颤抖,抖得我胸口一阵阵地抽痛。我揪紧着胸口告诉她们我好疼啊,我好恨啊,每一个字都含着一口鲜血。姐妹们抱住我的头要我挺住、一定挺住。她们抓过我的手,强迫我在意向表上签字。我说不。她们说一定要填,你要学会忍。我颤抖地在上面填上了“分局”,那一刻,我觉得自已像是在填一张卖身契。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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