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心大劇院》:以黑白爲底色,看一齣戲裏戲外的人生況味

“你進來早了!”

導演一邊忙碌着參與排練,一邊指導着演員的如何把控節點。這是一出即將要演出的大戲,同時,在這場大戲之外也有一場大戲,也在默默地醞釀着。

婁燁導演已經做好了盤算,故事要麼不講,要麼就講得真實點。當這場“戲中戲”以黑白基調呈現在觀衆眼前,每個人想要的都能從中得到一二,讓情緒有所被顧及。

影片選擇黑白,自然就會過濾掉繽紛和斑斕,沒有龐雜的干擾,那就盡情沉浸在故事之中吧。黑白的基調掠過每個鏡頭,時代的粗糲感撲面而來,人物的情緒也來不得半點修飾,高興或者悲傷,只能從心裏發出,倘若不是,便顯得有了幾分演戲的影子了,就連聲音都是聽得真真兒的。

沒有音樂的襯托,只能靠着聲音自有的力量和生命發聲,所以每一聲都能打到人們心裏去。接連幾場的下雨,無論打在車頂上,還是落在地板上,都沒有了先前的詩意浪漫,給人一種潮寒,心都收得緊緊的。相對於飄零的雨聲,更具力量感的槍聲才攝人心魄。生命在其面前,單薄得像張紙,一打就破,無關乎生命的價值幾何,只爲了利益與自保。

當宏大的時代背景罩住了一羣人的命運,又把時間壓縮在短短的一週,卻是這些淅瀝瀝的聲音劃開一個口子,得以喘息的機會,我們從中看到各自的掙扎。

莫之因似乎是一個活得很“明白”的人,他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他也知道該怎麼做。於堇作爲當紅明星,她參演作品,自然能帶來收益,對於製片莫之因來說最清楚不過了,其他的無須關心。當遇到白雲裳,內心的情慾難以控制,強迫成爲唯一手段。與日本人交好,可以維持自己的生意穩定,彎一下腰又不是不可以。就是這麼一個人,在毫無繽紛的修飾下,他淋漓地展現,讓我們也恨地直接。

對於白雲裳,我們多少有些心疼。多好的女孩啊,有自己的熱愛,也有自己的熱情,還有時代之下的勇敢。一個需要被保護的人,卻奔走在保護他人的路上,一直滿懷激情。遇到喜歡的明星,她是真的喜歡;面對名利誘惑,她是直接決絕,一個巴掌是最有力的態度;面對抉擇,她選擇了勇敢,在舞臺上代替於堇演出。雖然在黑白的畫面上,我們仍然可以看出彩色的想象。正因爲如此,她的離去,誰的心頭不是被狠狠掐了一把。

在這部電影中,每個人都被捲進時代洪流中,但是也都有自己的人生溫暖。黑白與潮雨,把上海營造得寒氣森森,卻又帶有幾分孤寂,這讓古谷三郎更在意對妻子的眷戀,那份愛意顯得更加珍貴。他是軍人,也是劊子手,但是另一面也是深愛妻子的丈夫。當他念到帶有曾經回憶的密碼時,竟遲疑了,在硝煙滾滾的時代那是他曾經擁有的生活,他不想讓這些成爲戰爭的一部分。正是這份感情,面對於堇扮演的美代子,心中那份熾熱流露,說出的似乎不是密電,而是兩人的回憶。

譚吶導演是一場大戲的操盤者,但是他也不可控制地捲入其中。他愛話劇,他也愛於堇,這份情感只有局中人才能知曉。作爲曾經的舊愛,這次迴歸誰能不興高采烈,當然以最飽滿的情感投入。至於她危險嗎?有什麼任務?目的是什麼?這些重要嗎?當然不重要,與摯愛一起沉浸在藝術的世界裏,纔是作爲一個導演最重要的。譚吶要做的就是拼了一切要把這場戲演下去,爲了自己,也爲了這份感情。

或許他們都是容易的,因爲想要的或者執念的就是那麼一樁,可是於堇似乎承載了所有人的期望。她是譚的舊愛,她要全情投入每一次排練之中。聽說丈夫被關押,冒着風險也要試一試,這是她要做的,好像她必須要做的。在那條看不見戰線上,時刻都要遊走於鋼絲之上,在各個勢力之間來回斡旋,試圖尋找最佳平衡點。

爲了扭轉時代大局,她不得不在身份的掩飾之下像一個戰士去戰鬥。當敵人團團圍在門口時,她不得不扮演敵人的妻子去獲取密電。本可以成功脫身,又要折返劇院,那裏有一份未完成的諾言,要把戲演完。

當時代轟然鉅變,每個人都在顧及前途生活時,只因心中信仰,她往前走了一步,於是所有的焦點匯聚到她身上,影響着局勢的改變。另一面,她也是柔情似水的女子,卻飄零在“孤島”之上,或許依窗一口煙,那是她最愜意的時刻,在煙霧繚繞中,可以放肆地幻想,尋找內心的一時歡愉。

婁燁導演用他獨到的手法和方式,在黑白的世界中展現出人物的悲歡離合,映襯着時代的巨輪,讓情緒的表達更加直接和有力,是每個人都無法迴避的心靈悲愴。

電影的結尾響起音樂,卻聽不出任何情感。好像,這一切都沒有發生過,只是我們恍惚了一陣。舞臺的大幕依然可以徐徐打開,再看,再聽,再感受,已是人生況味百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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