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山魂》(1):县长剿匪抚百姓

别说读书苦,那是你看世界的路——

春天姗姗来迟,到了农历五月底,山里的羸弱的阳光才开始融化冰雪,车道沟里汩汩地流着泥浆,泞滑的道路常使人跌跤,散放的猪到壕埂去拱嫩草根了,公鸡想跳上陈年草垛晒太阳,狗在门洞里寻干爽地方打盹儿,瘦牛企图挣脱缰绳到山岗上寻找充饥的食物;山岗上,森林在泛青,烟也似的雾气滋润着树梢上新鼓出的芽苞儿;荒芜的田垅需要犁耙去梳理,倒塌的房架也要重竖起来……

枪炮声远了,先是在山海关那面响,随后又响在淮海战场上,接着又往长江边上推进。山海关外的大地这时显得分外冷清沉寂。有多少颗惊悸不定的心,突然间平静下来?有多少双被岁月刮去光彩的眼睛,突然间又亮起来?他们嗅着炸药的余烟、血腥气和泥土的焦糊味儿,望着战火的残烬,望着城镇的颓垣,望着炮弹崩散了的粪堆,望着布满明碉暗堡的田野……昼思夜想的新世界就是这样的吗?

饥馑、疲惫、倒春寒、土匪的冷枪、战乱中练滑了的投机商、每天都有的谣言,以及改变了的社会地位所带来的惊喜和茫然。当然还有欢乐里的感伤和对今后的期冀中夹带的恐怖……但是不管怎么说,春天毕竟会给人间带来的生机和希望,正在废墟上覆苏……

这一年,长白山里的棒棰(长白山区人们对人参的俗称)川一带,雨水特别调和,大田庄稼浆饱籽粒圆,大马牙苞米一棵居然结出三穗棒子;园田地又赶上个大年,随便拔个萝卜称称,哪个都有二斤沉。似乎泥土也有情,给这个历尽苦难的山区小县献出了五谷丰登。这么好的年景,可够县长严尚清受的,他得到各区去抓好抢秋工作,为的是颗粒还家,不让眼看到手的粮食糟蹋在早霜里。腿跑直了,人累瘦了,巴望的是让全县黎民百姓吃饱肚子,也好煞下心来,以当家作主的胸怀去谋划将来的日子。

然而,生活就象一团乱麻,你满以为料理得有条不紊,殊不知又会从什么地方出来个岔头儿,一下子又把你搞得手忙脚乱。

这几天,全县都在宣传庆祝开国大D的事,不知是由于新鲜感还是由于觉悟,抑或二者兼而有之,人们心头涌上一种前所未有的喜悦,不要说县城棒棰川镇里有一股张罗过节的气氛,就连四下屯堡的农户,也像办年货似的进城买东西:花布烟酒,彩纸鞭炮。

突然,在一个晚上,西边下河口那儿通往通化城方向的窄轨铁路出了事:炸弹炸了小火车头,三个开小火车的,没有一个尸首是整装囫囵的;车厢翻了,坐车的死了一个,伤了二十多;活着的,也都得暂且委屈一下了,全拘留在下河口,登记造册,然后要在当地找人具保证明,才能脱身;下河口没熟人的,那就得等着官家给调查结论了,好在管吃管住,大灾星下捡了条命足可庆幸的了,耽搁几天倒也不在乎。这种年头嘛,出这种事不算稀奇。只是这事儿出在这个时候,无疑是往山里人刚刚热火起来的情怀里泼了一瓢凉水,继而便不能不想,新政F靠得住靠不住?那炸了小火车的炸弹分明证实:人家的人还在这一带……

那天晚上,镇上好些人把耳朵紧贴在铁穿条穿牢了的门窗栅板上,听见了街上的急促杂沓的脚步声;那是县长严尚清率领着县武装大队执行紧急任务——他们在棒棰川镇通往下河口的山路上,截住了一股匪徒;出师不利,刚接火儿,县武装大队的一个人就被撂倒了,子弹进了太阳穴,那是没救的。

一怒之下,严尚清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在滚油锅里翻腾,他咬咬牙豁出去了,自己领了个七人小组,在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的夜里,跟山耗子一般机灵的匪徒转悠起来,过半夜的光景,总算把十三个匪徒全收拾了,可惜没逮着活的,他自己还因为踩跐了脚,跌进石瓮河的深谷,万幸,没伤筋没动骨,光是胳膊肘被石头擦破点皮,结痂长疤转眼就会好,全然可以不当回事;当然,林子里头的匪徒还会出来骚扰,但这十三名同党的丧命也势必会导致他们的小心谨慎。

况且四下里一下子都设上了民兵哨卡,估摸在开国大D庆祝前后,不会再发生小火车被炸这样严重的事了。叫严尚清悬心的,倒是群众情绪的惶然不安——石瓮河歼匪后,他顺路到了六区的两个村子,发现老乡蹲在家里,不敢下地收秋。看来,消除炸小火车这个事件的影响,要比打发十三名匪徒见阎王爷难得多。

他找六区的干部开了会,又给留守在县政府的副县长郭起打了电话,让郭起千方百计安定县城居民的情绪,尤其要稳住那些多年在棒棰川做伐木季节工的木把们,他们是一批有经验的劳动力,万一他们因为山里边不太平而各奔前程的话,那对棒棰川林业的秋后开张是十分不利的;为此,他又给县城里的林业局摇电话,半天才把电话要通,那边回说,林业局局长兰文涛不在。

“他到哪儿去了?”

“回家啦!”

“是到他老婆那儿去了吧?”

“这……”

电线传来的是嗡嗡声,什么也听不清。严尚清又是嘴吹又是手敲,把那捣蒜杵子似的耳机好顿折腾,无济于事,只好挂到耳机叉子上。兰文涛要是到了他老婆那儿,也倒方便了严尚清;因为兰文涛的老婆韩雪梅是七区区长,是严尚清的部下,严尚清也正想到七区看看情况,提醒各区领导清除群众的惶恐,争天时抢秋收,同时,也可跟兰文涛交流一下对棒棰川现状的看法。

林业局虽说与县政府是棒棰川镇上并列的两个同级单位,一个是地方政府,一个是组建不久的企业单位,但严尚清总觉着地方政府对企业单位负有支持的责任,他不能无视林业局的艰难处境:去年,为完成木材生产任务,兰文涛就被镇上的天源字号的掌柜的狠狠地敲了竹杠。有什么办法呢?谁让上面派来的干部不会做大木头的生意呢?外行,自然让人家捡了便宜。

未完待续……

本小说背景为建国初期的东北,作者朱春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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