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哥

                      文/東軍

      那天,在酒桌上,當我仰頭幹完手中的小半杯白酒後,房哥驚奇地看着我說:“你現在厲害了啊,啥酒都能喝,酒量也比以前大多了!”我則帶着一臉悲憤的表情作咬牙切齒狀:“還不是被以你爲首的哥幾個給帶壞的!”在座兄弟姐妹皆大笑,包括俺家老大(老婆)。

    我說的“哥幾個”,正是我生命中交往多年不是親人勝似親人的幾個好兄弟。其中,與我交往時間最長、感情最深的當屬房哥。

    我來煙臺22年,和房哥認識20年。那時候,我還在連隊當排長,他從外面調到我們連隊當指導員,他領導我。剛來連隊不久,有一次搬宿舍,他點名找我幫他搬東西。他揹着小手在前面走,我抱着被子在後面跟,當時我心想:這個人真是自來熟,官氣還挺大!後來我才知道,連隊那麼多排長,他之所以專門挑我幫忙搬東西,是因爲他看了幹部花名冊,發現只有我跟他是老鄉。我是文登人,他是榮成人。在膠東,文登、榮城向來不分家。從這一點可以看出,房哥是一個老鄉觀念很重的人。而我正好相反,我的老鄉觀念一向淡薄,在我的觀念裏,僅因爲來自同一地域彼此關係就變得親近,是一件從邏輯上講不通、難以理解的事。我交友比較苛刻。

    但交友觀念的不同,並不妨礙我倆後來保持了20年親如兄弟的關係。這種親和近,我想除了因爲我倆身上都具有重情義的特質外,還因爲他是我的恩人。

    2002年,我患上了抑鬱症,狀態非常不好,甚至一度有了輕生的念頭,房哥知道後非常擔心。那年八月十五晚上,他同嫂子從海島出來,去一位已經退休的師級首長親戚家喫飯。飯喫到一半,出於擔心,他提前出來找我。見我精神狀差,沒喫飯,硬拽着我在附近找了一家飯店吃了一頓。喫完,又拖我去振華商廈對面的一個浴池洗了個澡(我極少在外面洗澡)。洗完,又陪我在大廳休息了一晚。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在浴池待一晚,和房哥並排睡在大廳的躺椅上,我心潮起伏,難以入眠,心一會兒惶惶無助,一會又感動溫暖,那種感覺,終生難忘。第二天上午,在對我進行了一番叮囑後,房哥匆匆走了。那個時候,因爲一件意外事故的牽連,房哥被髮配到附近一個海島連隊當主官,正是他心裏最苦、人生最灰暗的時刻,沒人安慰他,他卻專門跑過來安慰我,這份情誼,至今思來仍令我感動不已。後來我才知道,他那個師級首長親戚,就爲他那次喫飯中途而去的失禮,耿耿於懷了多年。

    房哥對我的恩,還體現在我的婚姻上。我的愛人雖然不是他介紹的,但卻是他拍板選定的 。而在此之前,我已記不清見過多少個相對對象了,光他就給我介紹了不少。遺憾的是總是緣分不夠,不是我看不上人家,就是人家看不上我,直到遇見我現在的愛人小曲。說實話,我愛人相貌不算出衆,而我則有點外貌控。初次見面後,我並沒有特別的感覺,由於媒人是我一個部隊首長,出於面子考慮,不好一下拒絕,見完第二面後,我已決定不再見第三面了。 雖然小曲職業不錯,是一名醫生。

    房哥得知這個情況後,硬要拉着我見小曲一面,說我太年輕,看人沒數,他這個當哥的,必須給我把把關。結果這一見,他對小曲的印象極好。“雖然人長得不算漂亮,但性格好,爲人爽快,職業也好。哥是過來人,有經驗,聽我的,繼續交往看看,我覺得你倆有戲。”喫完飯回來的路上,他對我說。那頓飯,我們三人是在毓璜頂醫院東北角對面的一個餃子館喫的。當時小曲陪着他喝了兩瓶啤酒,並搶付了47元錢的單。後來這件事也成了我故意調侃他的由頭,我說他讓我跟小曲繼續交往,原來目的不是爲了給我找媳婦,而是爲了他將來有酒喝。他則假裝嗔怒地說我沒良心,得了便宜又賣乖,娶了媳婦還怪哥。

    幫我找了個好媳婦,是房哥一直感到非常自豪的事情。每次酒桌上談到這個話題,他總是一臉傲驕,說這是他這輩子做得最正確、最驕傲的事情。我們哥幾個常常帶着家屬聚會,小曲每次都會專門爲房哥帶幾斤精釀黑啤,因爲知道他的口味喜好。每當這時,房哥就更加自豪和得意了,說還是這個弟媳婦對他好,最懂他,甚至不惜故意貶低我,說小曲比我優秀太多了,後悔當初讓小曲嫁給我了,小曲完全可以找個更好的。唉,男人的友誼,在女人的糖衣炮彈面前,就是這麼不可靠,即使交往了20年的兄弟也一樣。

    說歸說,鬧歸鬧。事實上,這麼多年,房哥而爲了我和小曲婚姻的美滿,一直不遺餘力。比如我和小曲婚剛結婚時沒地方住,他就把他的宿舍倒給我們住;我倆沒錢買傢俱,他就把他和嫂子當初的婚牀借給我們睡;我們買樓首付款不夠,他知道後二話不說就把錢打了過來。反正認識這20年裏,我和愛人有什麼困難,總是第一時間就想到他,而他從不拒絕,也幾乎從來沒讓我們失望過。在我們的眼裏,他幾乎就是個神,無所不能的神。

    當然,我也有不感恩他的時候,那就是我跟小曲吵架的時候。那個時候,我會在心裏埋怨他給我找了這樣一個脾氣厲害的媳婦。而小曲實在被我氣急了,也會主動找他告狀,他總是在第一時間趕來對我倆勸和。記得有一次半夜11點多了,我和小曲不知因爲什麼事吵了起來,吵得很兇。小曲哭着一個電話把房哥叫了過來。兩個小時後,房哥做好我倆的安撫工作後,匆匆趕回去了。後來我才知道,那天晚上他回去後根本沒進得了家門。因爲嫂子見他半夜接了一個女人電話二話沒說出門誤會了,結果等他回來硬是不開門,也不聽解釋,把他關在門外一晚上。這件事,還是後來我從嫂子嘴裏得知的,房哥從沒提過。

    我跟房哥感情好,父親很清楚。由於我在煙臺沒有親戚,父親經常叮囑我,讓我好好跟房哥學習,好好相處,就當自己的親哥一樣。父親每次來煙臺,房哥一旦知道,總會招呼哥幾個過來陪老爺子一聚,每次聚會時,房哥總是坐在主陪位置,我坐在副陪位置,好像真正的兒子是他而不是我。而每次酒過三巡,父親臉變得紅撲撲、話開始變多的時候,父親總是舉杯感動地對房哥說:“洪明,謝謝你這麼多年一直照顧陳輝,在我心裏,你就是我的大兒子。”房哥則恭敬地跟父親碰一下杯,豪邁地說:“對,我就是您的大兒子。有我們哥幾個在,你就放心吧!”

    關於我和房哥之間的故事太多了,三天三夜也講不完。講多了,他看見了恐怕會難爲情,甚至會責怪我。因爲男人之間的友情是藏在心裏的,體現在行動上的,是文字表達不了的,甚至表達出來,反而把這份感情顯得輕薄了。

    紙短情長,那就不多說了,讓一切埋在心裏吧。因爲我們都心裏清楚,我們會是一輩子的兄弟和親人。

               

發表評論
所有評論
還沒有人評論,想成為第一個評論的人麼? 請在上方評論欄輸入並且點擊發布.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