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高 旗
認識孫大哥時，還是在四十一年前。
一九八零年三月，我從部隊復員回到家鄉。一天，我去姐姐家串門，見她家來了客人，是一位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長的濃眉大眼很帥氣。
姐夫向我介紹說，這是他們的單位同事，今年四十七歲，姓孫。十七歲當兵，參加過抗美援朝戰爭。
我一聽馬上說道：“向老戰友致敬！”隨即便非常親切的和他握手。
我就這樣認識了老兵孫大哥。
此後，我就經常隔三差五的與孫大哥相見了：不是我去他家，就是他來我家。雖然我們之間有二十多歲的年齡差，完全是當過兵的經歷讓我們成了忘年交。
通過和他交往，我才瞭解到，孫大哥出生貧窮家庭，家裏孩子多，他小時候沒讀過書。建國前在一家汽修廠做學徒工。由於很勤奮，很快掌握了汽車駕駛技術。一九五零年，他剛剛十七歲就參加了志願軍，在某部運輸連開汽車。退伍後分配到縣糧庫工作，在糧庫運輸隊當司機。
當我問起他當年在朝鮮戰場，如何在炮火紛飛運輸線上，晝夜兼程運送軍用物資的情景時，他都輕描淡寫的很少談自己，更多的講述的是其他戰友的驚險經歷。
後來，我在他家裏，看到了他被部隊頒發的兩枚三等功勳章和多枚紀念章，我在驚訝之餘，同時也被這名老兵不張揚自己、不計名利的憨厚和樸實所感動。
孫大哥有四個女兒，大女兒去年結婚了，另三個都在上學。他老婆沒工作，家庭生活全靠他一個人的工資收入來支撐。在八十年代，像他這樣的家庭狀況比比皆是，人們都覺得日子過的還是很安穩很踏實的。
記得那時候，有許多家庭買了電視機，但，幾乎都是黑白電視機。在孫大哥家裏，我看到唯一的家用電器，僅僅是一臺老式的收音機。
我馬上想到，我家有一臺剛剛閒置的黑白電視機。那還是在兩年前，姐姐搬到市裏時送給我的。只因爲最近，我花了五百元錢買到了一臺二手十四英寸的彩色電視機。所以我心裏打算，把自家的那臺黑白電視送給孫大哥家。
在一個星期日的下午，我用自行車馱着電視機，來到孫大哥家。不巧，孫大哥和老婆出去了，只有他大女兒和妹妹們在家。大女兒在洗衣服，她三個妹妹在寫作業。看得出來，這四個女孩個個長得都像孫大哥，濃眉大眼又苗條，全是美女。
我只好向她們說明了一下，放下電視機就告辭了。
想不到，在第二天的中午，孫大哥來到我家。我馬上邀請他喫午飯，他說剛剛喫過。我們還沒說上幾句話，他就馬上提到電視機的事兒，而且口口聲聲的表示謝意。我詢問他架上接收天線沒有？他說按好了，效果不錯，全家人都很高興。
正說着，只見他從兜裏掏出來伍拾元錢，說：這是感謝費，你別嫌少……
我趕緊讓他揣起來，並說這是我姐姐給我的，我沒花錢。
“絕對不行！不拿羣衆一針一線，這是每一個軍人必須遵守的紀律。”孫大哥一臉嚴肅的說道。
“什麼？你還跟我講起紀律來了？咱們都當過兵不假，可現在都是老百姓身份，屬於正常的互幫互助行爲，這和遵守紀律扯不上關係呀。哈哈哈！”沒想到孫大哥竟然說出讓我啼笑皆非的話，我忍不住大笑起來。
“沒嘻嘻哈哈的沒正形！我從未幫你做過什麼，憑啥白要你的東西？老話說 ’ 無功不受祿 ’ 就是這個道理！”孫大哥仍一臉嚴肅地說。
“正是咱們都當過兵，是屬於一個戰壕裏的戰友的身份，我送你東西，應該是咱們戰友之間互通有無的正常交往，是無需講什麼條件和回報的。”我也嚴肅地說。
見我“理直氣壯”起來，孫大哥也無話可說了……
送走了孫大哥，我準備下午上班。當我去推自行車時出門時，發現自行車的車筐裏有一件東西，一看，是一張捲成條形的伍拾元錢！
“啊？！這個孫大哥呀……”我很無奈的感嘆了一聲。他到底變着法兒把錢留下了，可我卻沒有注意到他啥時做的“手腳”……
大約在半個月後，也是中秋節的前兩天，我拎着幾斤水果兩包月餅和兩瓶酒，去看望孫大哥。
一推開他家的院門，就聽見從屋裏傳來很大說話聲，其中夾雜着女人的哭聲。
我有些驚訝。爲避免不必要的尷尬，我在外邊喊了一聲：“孫大哥在家嗎？”
隨後，房門打開，孫大哥出來了。
他大聲說：“哎呀，是小高來了，快進屋快進屋！”
我問道：“大哥，你家裏有事？”
他說：“沒啥事，快進屋吧。”
進屋後，我看見孫大嫂和大女兒都在忙着擦臉 —— 定是她們剛剛哭過，見來了外人，在趕緊擦拭着眼淚。
原來，是孫大哥的大女兒被醉酒後的丈夫毆打了，便跑回孃家哭訴苦衷……
這是人家的內部私事，我不好多說些什麼的，只能簡單而浮皮了草的勸解幾句。
我話音未落，孫大哥說道：“啥也別說了，都怪我當初沒有慎重地考慮考慮，以爲閨女大了，找個人家嫁了，也算咱做家長的有正事兒。就是沒有仔細去打聽打聽這個男人的品行怎麼樣，總覺得人家有班上，身體沒毛病，說話辦事過得去就行了唄。沒想到，這小子是個酒鬼！”
“爸，我不想和他過了！”大女兒很堅決的說。
“什麼，你要離婚？不準有這個想法！等以後你們有了孩子，興許你女婿就懂得好好過日子了。”孫大哥話題一轉，“這也怪當初我不對。要不是去年急着讓你結婚，如果等到今年的話，把你嫁給小高該多好！你看人家小高……”
“孫大哥，你說什心呢？怎麼聯繫到我身上了？！”我一聽他這麼說，趕緊打斷他。
孫大哥略有歉意的笑了，“小高，你別生氣，我就是打個比喻。說實在的，我真的很喜歡你。也許是我姑娘沒這個命啊……”因爲他知道，我女兒已經一歲多了……
自從那次去孫大哥家後，我再就沒有再去他家過。我想，主要還是源於自己“有意避嫌”的原因吧？
慢慢的，我們的交往越來越少了。後來，不知不覺的，我們就不再有聯繫了。
隨着時間的流逝，加之我離開了老家，我們已經有二十多年沒見面了。
我時常想起與孫大哥交往的日子……
如今仔細計算一下，孫大哥早已有八十多歲了，不知他現在是否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