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屋

作者/北十三思。

將一間屋子分成兩半
一半住肉體,一半住靈魂
只需要在某個階段住進其中一半

白日裏,我住肉體那半
在這半屋中
靈魂是缺少意義的,是不存在的
我按時喫飯、喝酒
抽完不少香菸
我有時旅行,走走停停
在網上,我是王者
攻城掠地,巧取豪奪
擁享天下,寵愛三千
上班時,我是僕從
任由老闆驅使
車後排倚坐着老闆的新歡
我弄丟的初戀
她嬉笑着睨我
像以往一樣
使喚我去給她買草莓冰淇淋
綠燈亮,斑馬線上匆匆忙忙
有一瞬間,我走神
眼前就全是那些交叉行走着的
許多兩肢離地的猿猴
而哪個是我
手捧着冰淇淋站在斑馬正中央
腳被顫顫巍巍的老嫗的拄杖擊打到
生活極力掩飾的真相差點摔倒
是的,我沒摔倒
在這個世界
連倒下的資格,我都沒有
因爲我渺小卑微,我醜陋貧賤
我的破碎尚不如冰淇淋的一滴奶味
曾經,我也發誓將耗盡一生熱情只爲愛着,活着
現在我是木頭,沒有情感
可我還是個有血有肉有溫度的人啊
一面抵抗生活的暴力
一面沉淪命運的誘惑
我的眼中充滿了悲傷
我的心漸漸枯萎
我就這樣日復一日,迷茫
失於繁華,虛無
至皮肉衰亡
終於揮霍一空
所有的美好的時光悵然轉身離去
最後,僅剩下一把孤獨的老骨頭和我倔強的頭顱
一同埋葬

黃昏,落日的霞比玫瑰還紅
顏色滲入到夜晚,並不黑
天空綴上星子,還不夠
我住靈魂那半個我
必須得在月光的懷抱中甦醒
等我一睜開眼
就會看到一個嶄新的世界
錯落有致,高低起伏
到處是青春在搖擺
如歌的行板,壯美難言
一個美麗的女郎穿着鑲花邊的裙子在跳舞
樹上的粉紅花瓣兒搖落在她的小翹鼻頭上
我呼吸,新鮮的空氣
突然體會到活着的意義
我徒勞悲傷的心靈
再次抵達幸福的國度
自由,浪漫
我已埋葬的人生
從墳墓裏爬出來,奔跑如飛
連帶着或遠或近的疼痛和甜蜜
往返,週而復始
停止在最適婚宜嫁的年紀
我已消亡的愛情啊
重新發芽,生出枝蔓
開出花兒
我摘下心中的玫瑰
插在透明的玻璃瓶中
永遠將是這般鮮活
以及保持這姿態的驕傲
在目光不可見的地方
時間被賦形
如同書架上撂滿的書籍隨意展示
也可如塵埃一粒粒收拾乾淨
那裏全是被肉體深埋的痛楚
昨日我已死過
今夜乃是全新的我

打開半屋
我抱着玫瑰瓶花,走進未來
我聽到
有一千隻黃鶯在樹上放聲歌唱
有幾百個春天正在同時趕來。

作者/北十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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