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東軍
驚喜，總是這樣不期而遇。
中午從單位回家，昏天昏地睡了一覺，居然把身體睡軟了，醒來懵懵懂懂以爲是晚上了。幾十年沒有體驗到這種感覺了，除了小時候。
忍不住心頭的驚喜，邊走路邊給朋友陳哥發一條消息，告訴他這個喜訊。
不一會兒陳哥就回消息了，消息是用語音回的。陳哥說，陳輝啊，你這人就是頑固，思想頑固，身體也頑固，幾個月了，終於把你的身體睡軟了。軟了就好，人生越放鬆，事業越堅強。我最近特別忙，等忙完了再找你慶賀慶賀，慶賀你睡成嬰兒。
我回復了一個笑臉加OK的動作。
“人生越放鬆，事業越堅強”，我邊走邊琢磨這句話，這話好，有深意。陳哥這人真是不簡單，說話總藏着禪機呢。
我說的陳哥，是我一個認識二十年的好朋友，也是賣給我給牀墊的老闆。周圍人都稱呼他陳總，因年長我幾歲，我和愛人稱其爲陳哥。陳哥是個標準的謙謙君子，容貌清秀，爲人低調，做事沉穩，喜歡喝茶，常自稱“老陳” 。有陳哥自己寫的詩爲證：我有陋室三兩間，居此逍遙且悠閒。塵勞放下是非無，方寸之地做神仙。
好了，不說陳哥，還是說牀墊吧，牀墊的名字我暫時不說了，免得有直接打廣告的嫌疑。反正就是那種價格不菲，隨便一張也要上萬元的那種，據說是目前世界上最好的牀墊，在國外被有關醫療機構都列爲處方墊了呢。
我和愛人覬覦這款牀墊很久了，但是遲遲沒下手，主要還是因爲太貴了，花上萬元買一張牀墊，總感覺太過於奢侈。而且，雖然和陳哥是認識幾十年的好朋友了，但友情歸友情，買賣歸買賣。況且，商業時代，我對任何吹得天花亂墜的廣告宣傳，尤其加上“最”字眼的，都有一種本能的懷疑和牴觸，陳哥的產品，也不例外。儘管陳哥的人品和口碑在我的朋友圈裏是公認的。
買牀墊的那天，像過年一樣。陳哥對我和愛人說，這麼多年，你倆口可終於睡上我的牀墊了哈。陳輝，你文采好，到時候用得感覺好了，別忘了給我寫一篇文章宣傳宣傳哈，文章一定要實實在在寫，千萬不要吹牛、誇大。我說沒問題，我這人就是喜歡說實話，不喜歡吹牛。就是到時候寫得太實在了，你別有意見就行。陳哥說，沒事，放心寫。
牀墊買回來第一天中午，就被我愛人和丫頭霸佔了，兩個人摟着迅速滾在一起，把我晾到了一邊，嘴裏直喊着舒服。我卻沒感覺出多麼舒服。說實話，睡硬牀墊這麼多年了，一時半會兒我還是難以適應這種偏軟的牀墊。我換這份牀墊其實是有我特殊的目的，具體後面再說。
說到牀墊，倒讓我想起不少事來。活四十多年了，也睡了不少牀墊。軟的，硬的；薄的，厚的；家裏的，賓館的。我最懷念的還是當年在部隊時睡的牀墊，其實準確講是褥墊，就是裏面是棉花，外面是白布的那種薄墊子。說來也怪，部隊的牀硬墊薄，但睡起來就是香。直到現在，轉業十多年了，我還時常做夢迴到部隊，那簡陋的木牀，單薄的棉花墊子和棉花被，依然是我最溫暖的回憶。可能這就是年輕的好處吧。
2004年，我結婚有了自己的宿舍，睡上了好一點的牀墊。牀墊是夢思牌的，是我的一個戰友哥們借我的，席夢思牀墊跟部隊的棉花墊有天壤之別，很軟，一開始睡上去感覺很舒服，但睡長了不行，因爲太軟了，缺乏踏實感，總感覺身子陷在裏面了，常常睡得很累。睡了一年多，我把它還給了哥們。那時候我在機關工作，天天晚上回家。
2005年，我下到連隊當指導員，由於24小時同戰士同吃同住，我又重新睡上了硬板牀、薄褥墊，舒服的感覺又回來了。儘管冬天有時候天氣很冷，人常常窩在被窩裏瑟瑟發抖，被子外面要加蓋上一件軍大衣，但身子底下堅實的感覺卻回來了，睡得特別踏實、特別香。
2007年，我從部隊轉業搬了新家。吸取上一次換牀墊的經驗，我和愛人沒敢買軟牀墊，而是買了當時流行的棕櫚墊。棕櫚墊比較硬，跟部隊的牀墊有點像，但更厚。這一睡睡了十多年，用的感覺說不上好也說不上壞。因爲我睡覺有一個不好的習慣，就是睡眠淺，如果半夜有一隻蚊子從耳邊飛過，我能立馬聽見並跳起來。鬧鐘一響，我能立馬從牀上蹦起來。中間一點過渡都沒有，就因爲我睡覺時身體一直繃着，沒放鬆下來。
後來我分析，這可能跟我當年長期在部隊基層工作生活有關，是長期養成的條件反射。因爲從20歲起，無論是在上軍校，還是後來在連隊帶兵，尤其在新兵連那幾年，部隊早上常常會不打招呼地拉緊急集合，這時候誰反應快，誰集合的速度就越快，而讓身體在睡覺時保持緊張狀態，就是做到反應快的一個重要訣竅，這也導致了我後來養成睡覺不放鬆的壞習慣。
最近幾年，可能是工作累加上人到中年缺乏鍛鍊的緣故，我的背部經常不適，總感覺腰痠背疼，肌肉緊張，睡一覺也不見好轉。後來有一次跟陳哥一起喫飯講到這個話題時，他提議我換他經營的這份處方牀墊，說這份牀墊是國外專家專門根據人體骨骼的自然彎曲形狀設計的，能均衡地分散和承擔人體各個部位的壓力，讓人睡得放鬆，能解決我的背部不適問題，我聽了有些心動，但也半信半疑。後來跟愛人到店裏體驗了一次，感覺不錯，就把換牀墊的事列上了日程。
今年，工作更累了，有時候趴在桌上寫判決，一寫就是一天，回家後，背部難受得要命，睡一覺也不見好轉，甚至越睡越累，半夜常常累醒。去公園鍛鍊、回家讓愛人刮痧、拔罐，各種招數我都嘗試了一遍，效果都不理想。無奈之下我想到了換牀墊。我對愛人說，乾脆現在就換吧，不用等搬新家了。愛人聽了立馬錶示同意，也不知是因爲心疼我，還是女人在物質方面天生就是比男人更懂得享受。看樣子，要不是我一直頑固不化，不捨得花錢，她早下手買了。
如今，牀墊買回家兩個月了，說實話，我內心是有一點小小失望的，因爲我並沒有體驗到想象中的那種神奇效果，比如說，睡幾次腰就不疼了，比如說越睡越不想醒了，越睡夫妻關係越親密了……但有一點我很肯定，就是用上這款牀墊後，我背部的不適再也沒有加重過，再也沒有半夜累醒過。就衝這一點，這牀墊買值了。
但這終究不是我內心最期盼的目標，我的目標是，有一天能把自己睡軟了，睡香了。軟得跟嬰兒一樣，香得跟年輕時一樣。我想睡一個真正放鬆的覺，重新體味一下孩提時代的感覺。
沒想到驚喜居然真得來了，就這樣毫無徵兆、猝不及防地來了。我懷着嬰兒般初醒的心，拖着還未從懶洋洋狀態中完全恢復的身體，走在初冬的大街上，沐浴在陽光下，我的心洋溢着一股從未有過的清新和歡暢，一種重生的喜悅雀躍在心頭。我感覺自己彷彿變年輕了、又有朝氣了。睡一個放鬆覺的感覺真好！
忽然，我又想起了陳哥“人生越放鬆，事業越堅強”那句話，這話很熟悉，好像在哪兒見過。我打開手機百度搜索了一下，答案出來了。原來這句話來自老子的《道德經》，原話是“人之生也柔弱，其死也堅強。草木之生也柔脆，其死也枯槁”。歸納起來可以理解爲：柔軟的東西總是屬於生長，而堅硬的東西總屬於死亡。
我瞬間震驚了，也突然豁然開朗了，彷彿從更遠的地方看到了什麼，也明白了什麼。
小小牀墊，卻蘊含了人生大道理，原來我渴求的並不僅僅是一個放鬆的覺，而是一個嶄新的人生。
陳哥目光如炬，還是他懂我。
塞萊妮迪，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