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肚子
邁入97歲的婆婆，精神狀態極好，若不看她行動遲緩的龍鍾老態，單聽她的聲音，那敏捷的思維、流利的對答、奪理的強詞完全就是年輕態的婆婆。
然而，婆婆的確是老了，老得記憶如魚，如果你不時常提醒或幫助她記憶，她連自己的年齡、喫沒喫飯、每頓飯喫的啥等都含混不清。腦子裏剩下的全是刻骨銘心的或是本能的東西。
去衛生間，婆婆每尿一次，即洗手洗臉一次，後來又加上了刷牙，尿幾次，就洗刷幾次，像孩子一樣喜歡玩水。
婆婆食慾強，飯量好。喫飯的時候，要戴着圍裙、套袖，免得弄滿衣服。喫起飯來，得一鼓作氣，稍有停歇，婆婆便一遍一遍疊玩紙巾，不厭其煩，也像孩子一樣。
我包的皮兒大餡兒多的水餃婆婆特別愛喫，去年以前，我們仨每次喫的餃子數量不相上下，今年對婆婆的食量稍加控制了。昨天又做了豬肉韭菜蝦仁餃子，婆婆聞着味兒直說“香，真香！”，先生嘴上說着讓老孃別喫太多，但唯恐老孃喫不飽，還是又給老孃盛上了一大盤十四個，等婆婆快喫完時，先生說讓婆婆再剩下兩個，可婆婆嘴上答應着，最後還是一個沒剩全喫掉了。
於是我和先生開了個玩笑，說：“老孃已經開始朝三暮四了，你得掌握她的心理，你想讓她喫十二個，就先盛十個，待喫得差不多時，你再給她添加兩個，她就會很高興，但你由十四個減去兩個，她以爲不讓她吃了，她就不開心。”
先生點頭稱是，覺得我說的有道理。說實話，每次喫水餃時讓婆婆數數，婆婆用筷子數來數去，是真數不清了。
婆婆老了，身子懶得動彈，但腦子動得快，而且總爲自己的懶找理由。讓她尿尿時，語出迅捷，要麼說“這陣兒沒有（尿）”，要麼謊稱自己剛尿了；蘇小妹每次給她洗澡，不想動的婆婆老有藉口，不是說“今兒天不好，沒有日頭，不能洗。”，就是讓蘇小妹“你歇歇吧，怪累的！”，但婆婆說話時看着先生，語氣充滿了商量，只要先生不點頭，婆婆還是乖乖地與蘇小妹進衛生間了。
一覺難辨昏曉的婆婆還關心着時間，經常問：“這陣兒幾點了？”，“今兒什麼日子了？”，偶而自己也擡頭看看錶，口中念念有數，雖然已分不清時針與分針，也看不出個所以然來，但還是看。
這人越老，越有求生的慾望。前幾年，婆婆還常說：“活這麼大歲數幹什麼，自己遭罪又拖累你們，還不如早點走了算了。”如今在我們的鼓勵下，婆婆活得勁頭十足，再也不說喪氣話了。先生每天都跟在婆婆的屁股後面，照着婆婆的全身拍拍打打，拿拿捏捏，指揮着婆婆做各種運動，婆婆聽話照做，欣然而爲。
婆婆現在像個孩子一樣，喫喝拉撒睡都得照看，但婆婆很乖，乖得讓人疼惜，你說什麼婆婆都“嗯、好、行”，哪怕你整天圍着她轉，你都捨不得給她一點臉色看。
我有時竟羨慕起婆婆來，婆婆真是活出了境界，像《桃花源》裏的人們，無關乎朝代，無關乎人事。婆婆絕對是“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灑脫得很。
再有不到二十天，我和先生就值完班了，每次離開婆婆時都覺得有些不捨。
唯願婆婆一切安好，福壽綿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