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太山一次又一次的清靜,一次又一次的昏厥,一條北街,一個海川,一張婚約,勾勒出來一種古怪而驚悚的畫面。
“我糊塗啊,糊塗,這輩子的錢全被騙光了。”喬太山清醒之後,響亮的哭調在長長的走廊裏迴盪。
“爸,你講清楚,我好去找人要錢。”喬麥的話,說到喬太山的痛點,他的哭聲戛然而止。
“我聽了海川的話,交了錢,跟着他去了北街,說是帶我去見見女方。我沒有多想,跟着過去了。”喬太山回憶到,“他帶我穿過了一條小河,幸好墊了幾塊石頭,不然鞋子差點就溼透了。”
“他們家看起來很窮,圍牆很低,站在外面都能看到裏面的人在做什麼,我看到一個編着麻花辮的女孩,正在洗衣服,海川喊她一聲,她還對我笑一笑,臉上的酒窩可好看了。”喬太山嘴角勾起一抹微笑,他的眼神低迷,卻格外的明亮。
“她看到我,臉蛋也紅了起來,她的笑聲很晴朗,像是雨後天晴一樣透亮。”喬太山神色以往,“我們聊了很久,聊了我做的木工,還有我的夢想,她只聽着,笑着,說是全力支持我。”
“爸,後來呢,”喬麥太想知道結果了。
“後來,她同意跟我,第二天,我就去買了一塊條絨布料送了過去。我們都商量好了,結婚的時候買一輛自行車,到時候帶你去趕集。”喬太山臉上的表情,凝重起來,“我把身上的錢,都給海川。”
“我也不知道咋回事,過了幾天,我去到她家,他們門口貼着白紙,堂屋裏還放這一具棺材,那個女孩死了。”喬太山着急的拉住喬麥的手,“你說,一個人好端端的怎麼會死了呢。”
“叔,她父母有沒有說,咋死的沒?”喬三揚湊到跟前問。
“他們說是得病死的,說是急症。我去找海川要錢,他說,幫我說成了婚事就不能退。”喬太山抓緊喬三揚的胳膊,“孩子,人死了,錢沒了,我啥也沒有了。”
“他說,讓我跟這個姑娘配陰婚,說來也奇怪,我總覺得這段時間那個姑娘跟着我,天天跟着我。”喬太山渾濁的眼珠,在四周來回滾動,他的瞳孔裏在整張臉上猙獰。
“爸,不許胡說,沒有的事。”喬麥安慰道。
喬麥與喬三揚對視一眼,對於一個意識模糊,娓娓道來的老人來說,擁有一段恐懼的回憶,又何止不是一件辛苦的事情。
“你說,你這麼大歲數了,還有心思找老伴,你要是想找,你也說一聲啊。”喬二爺嘟嘟囔囔起來,喬三揚拉了下自己的父親,讓他不要再多嘴了。
“你都這麼大歲數了,你還能找個姑娘,人家姑娘多少年齡?”喬二爺不顧上兒子拉扯,繼續問道。
“20多歲,還小着呢。”喬太山儼然一副少年的模樣,似乎並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是個滄桑的老人。
“你說,不騙他,騙誰,你都要進棺材了,還找個20多歲的小姑娘。”喬二爺似乎掩飾不住自己的憤怒,而牀上的喬太山也來了勁頭:“誰讓你管,我樂意,就你那德行還沒人騙你呢。”
兩個人相互挖苦起來,現在的喬太山似乎非常的清醒,不知道是提到姑娘的緣故,還是被喬二爺罵的清醒起來。
總之,他整個下午的精神,都非常的充沛。於是喬太山託付給了喬二爺,喬麥兩個人要去北街一探究竟。
喬三揚本打算幫忙辦理好出院,便回家了。誰知道,一出門就是一天。
賈珍珍一頭急的跟貓咬一樣,不停的給喬三揚打電話。
兩個人半似熟悉,又半似陌生,多年之後,第一次離的這麼近。
喬三揚坐在副駕駛上,兩隻手顯着格外的多餘,車廂裏的兩個人因爲多年未見,一舉一動都覺得尷尬,時不時的伴隨着賈珍珍的電話,讓喬麥的心情更加的糟亂。
“一會路口,你下吧,我一個人過去探探。”喬麥面無表情的說。
“那哪成,我叔成這樣了,我總要去探探啥情況,我不回去。”喬三揚撅着脾氣。
“你家那位,你還不急着回家。”喬麥望着前往的路,不敢直視他。
“她就這樣,天天管的我可嚴,出個遠門都使勁的催,回到家,她也沒啥事。”喬三揚假裝無所謂的樣子,望向了窗外。
“爲啥是她?”喬麥望着他,他望着她,兩個人四目相對,似乎有許多話要講,似乎又覺得沒有必要再講。
氣氛再次升級,兩個人不知道聊什麼,呼出來的氣體在車廂裏蔓騰。
這樣的感覺很奇怪,也許是好感一直都再,也許是體內的一股思念,在多年之後,果腹在體內並未散去。
他們都長大了,再也回不去,誰都清楚,誰都明白,只是這種奇怪的感覺無法散去。
“你有對象了嗎?”喬三揚終於鼓足勇氣問出這樣的話,但心裏一直是自己不願意面對的事。
他害怕喬麥說有了,那他一定心痛的要死,原初的那份愛一直保存在他的心中,她應該還屬於他,一旦她有了另外一個他,這份愛像是潔白的雪浮上了一層斑黃的沙塵。
他想了很久,還是問出了口,畢竟他已經結婚,又怎麼可以剝奪別人戀愛的權利呢,也許他打算從心底裏接受喬麥的離去。
“還沒有,習慣了一個人。”喬麥臉上的憂愁,從回來後,就沒有減少半毫。
喬三揚抿了抿嘴脣,心裏似乎開了花,“有合適的趕緊嫁了吧。不要在等了。”喬三揚假裝大度的說。
“沒有等,從來也沒有等,何況又等不來。”喬麥的話聽起來很憂傷,可是這樣的憂傷,在職場裏沒人可以傷她分毫,回趟老家,才發現她的傷口一直都在,原本多年舔舐的傷口已經癒合,不曾想,心還在隱隱作痛。
“這兩年,你怎麼樣?”喬麥忍不住岔開話題,她不敢再去回憶過去,她害怕再次觸碰到內心深處的底線,她害怕淪陷,她害怕自己的言不由衷和不由自主。
“呵呵,啥咋不咋樣,孩子都這麼大了。這次我叔病的很離奇,這個海川我見到他,非要揍死他。”喬三揚挽起袖子,作出揍人的樣子。
“我爸這幾天啥時候出的門,買的條絨布料你們見過沒有?”喬麥問。
喬三揚從外地打工回來半個月有餘,並沒有見到喬太山出門,難道……
他的猜想讓喬麥心口一緊,她的神情越發的緊張,她害怕這種猜測是對的,又該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