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喜歡”和“差”,是天壤之別

很多人拒絕閱讀某些作者的文學作品,甚至拒絕閱讀任何文學作品,只會給出一個理由,那就是“我不喜歡”或者是“我不感興趣”。

這其實也是合理的。即便不給出任何理由,一個人也有權利不去讀文學作品,或者不去讀某一個、某些作者的作品。在正常的社會里,人應該在這方面有選擇的權利。

但是,有一些人會認爲,自己的權利高於他人的權利。具體來說,是高於和自己不一樣的人或者不認可自己的人的權利。他們認爲,自己喜歡的東西,別人如果不喜歡,就是“低級”。反之亦然。他們當中的一部分人甚至認爲,“自己喜歡或者不喜歡”就是衡量一件事物好壞的標準,或者是代表正確、代表“大多數人”的標準,也就是“我喜歡就是好,我不喜歡就是差、沒人喜歡、不該有人喜歡”。

這種人時常在各個被某些人認定“沒有客觀標準”的領域中出沒,尤其是在文學這一人不多嘴也雜、特別容易被曲解和污名化的領域。時常沉默的大多數人很容易受到他們的影響,甚至有可能變成他們的同類。


對於任何一個正常人而言,從情感上“喜歡”或者“不喜歡”某一種事物,都是一種最簡單的本能,也只是一種最簡單的本能。因爲,它是一種沒有任何難度、沒有任何前提條件的行爲。表達喜歡或者不喜歡,不需要什麼技能,不需要什麼身份,也多半不需要什麼資格。哪怕是一個剛剛開始生長的幼兒,也能夠對自己眼前的某一種事物表達最基本的好感或者惡感。

沒有任何難度、只要是個人就能夠做的事,都不可能有太高的價值。至少,在評價或者要求他人這一方面,不會有很高的價值。一個人可以毫無理由地喜歡一樣東西,另一個和他不同的人就可以毫無理由地喜歡另一樣東西。都是平等的人,誰能夠說自己毫無理由地喜歡的東西就一定比他人毫無理由地喜歡的東西更高級?憑什麼呢?誰高誰一等呢?

更何況,每一個人對某一件事物形成好感或者惡感,可能是由難以全部列舉出來的大量已知或者未知的因素決定的。僅僅是能夠列舉出來的因素,就有年齡、性別、經濟水平、生長環境等諸多有可能讓不同的人天差地遠的因素。

某一個人對某一件事物形成好感的因素,極有可能完全不適用於另一個人。兩個生長環境不同、從小到大接觸到的人和事物都不同的人,有很大概率不會擁有相同的愛好。只要不是傷風敗俗或者確實有害的愛好或者想法,誰能說誰的愛好比他人的更高級呢?

最重要的是,“有權利做某些事”不等於“做某些事就必須被接受”。一個人有做某些事的權利,其他人就也有不認可他做的事的權利。當然,他也可以不接受他人的看法,只要那些看法僅僅是看法,而不是另一種形式的暴力或者強制力。


“無規矩不成方圓”這句話有一層引申含義,那就是“沒有具體的標準,就沒有真正的評價體系”。

用最通俗的話來說,就是:想要評價一件事物是“好”還是“差”,評價它的人必須依照具體而清晰的標準。

沒有棱角的圖形,就不能被稱爲“方形”;沒有弧線的圖形,自然也不能被稱爲“圓形”。對於任何事物而言,沒有具體的標準,隨心所欲地說它“好”或者“差”,那就不是評價,而是胡說八道。

而且,想要進行專業的評價,就必須要有一定的專業能力。評價文學作品,即便不需要足夠的寫作能力,最起碼也需要足夠的閱讀能力。想要評價水平足夠高的文學作品,自然就需要足夠高的閱讀和鑑賞能力。有哪一個行業的評價標準是毫無任何專業能力、甚至毫無判定能力的人來制定的?

那些胸無點墨、從不閱讀文學作品,甚至連認真地閱讀簡短的文字內容的能力都沒有的人,根本就沒有評價一部文學作品的能力,更沒有評判文學作品的資格。即便是稍微有點自知之明、不會胡說八道的文盲,都比他們更加高級。他們口中的“差”和“不喜歡”沒有任何差別,和真正擁有鑑賞能力的人口中的“差”則有天壤之別。

要說一部文學作品“差”,最起碼也要先認真地讀過這部作品。即便這部作品真的差到令人沒有辦法從頭讀到尾,它最起碼也有它之所以差的理由,比如語法錯誤或者常識性錯誤過多、人物形象模糊、情節前後矛盾、中心思想荒唐或者根本讀不出明確的中心思想。哪怕不同的評價者有不同的標準、不同的側重點,任何一個評價者自己的標準都至少應該是明確的。這本應是一條不難以理解的道理。

但是,幾乎所有的寫作者都很可能難免會碰到從不講道理或者自以爲代表道理的人,尤其是張口就是一句“不用看就知道不怎麼樣”之類的話的人。想從這樣的人嘴裏得到任何有價值的評價,難度根本不亞於只憑肉體上天。

此現狀幾乎適用於一切形式的藝術作品。無論在哪個平臺上,僅僅以“看不慣”、“看不順眼”、“看不懂”、“沒興趣”就對作品肆意給出差評、惡評的人,從不會絕跡。

這是很多創作者的悲哀,更是很多肆意給出差評、惡評的人的悲哀。


對寫作者來說,尋找能夠給自己真正有價值的評價的讀者的過程,可能很艱難,也可能很漫長。

可它是一條必經之路。一條唯一能夠讓讀者認清自己和自己的作品的路。


2021.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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