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間拾掇(二十三)

老王不小心掉了一百塊錢,懊惱不已。把此事告訴老張,老張忙問,你掉到哪裏了?怎麼會恁不小心。老王心中不悅,我要知道掉哪裏,早找回來了。老張又說: 你想想今天都到過什麼地方?我陪你去找找吧,賺一百塊錢不容易。老王說,我早上去送孫子上幼兒園,中午到棋牌室看人打牌,下午到街上幫女兒拿快遞。去過那麼多地方,怎麼找?

老張想想也是,都是人多場所,掉地上的話早被人撿走了。於是,又對老王說,以後千方不要把錢放襯衫口袋上,別又再弄丟了。你這個人就是丟三落四,上個月買菜掉了一條魚,前幾天買好肉又忘在櫃檯上。好在賣肉老闆不貪心,把肉還給你,要不然又損失四五十塊錢。還有,那回你女婿讓你賣木料,你也把錢弄丟了,害得你女兒女婿吵到要鬧離婚。老王丟了錢,心中就不痛快,老張還把陳穀子爛芝麻的舊帳拿出來說事,他心裏更煩惱,後悔把丟錢的事告訴他。

每天喫過晚飯後,老王都要在門前的村道上溜達一圈,在村東頭雜貨店裏碰到老李,把丟錢的事也告訴了他。老李哈哈一笑,這多大一點事,不就一百塊錢嘛,就當買香菸抽了,或者當打牌輸了,破財消災。破發破發,破了才能發。比方你本來要傷風感冒的,掉了一百塊錢,說不定傷風感冒也沒了。讓撿到錢的人拿去賣藥吃了。老李一席話,像秋風掃落葉,把老王丟錢的鬱悶一掃而光。聽得老王心情舒暢,暗歎還是老李好。


誰把路邊的楓葉染紅了

是秋風

誰把銀杏樹葉抹黃了

是秋風

誰把稻穀吹彎了腰

是秋風

誰把最後一隻蟬兒埋藏

是秋風

誰把燕子送走了

是秋風

誰讓落葉漫天翻卷

是秋風

誰在窗外彈奏蕭瑟的琴絃

是秋風


秋夜涼如水,星如豆,月似鉤。


鄰村又傳來鑼鼓聲,這不是迎親送嫁,而是給死人送殯。這裏的風俗真是讓人費解,本應該興高采烈的喜事反到寂寂無聲。而讓人悲傷痛苦的喪事,卻操辦得有聲有色。這隻能說一方水土養一方人,每個地方都有它一套約定束成的規矩,讓人自願去履行和遵守。

死者是一個七十多歲的老人,按古語言,人生七十古來稀,這個年紀去逝,不算夭壽。但照目前的生活狀況和醫療條件,七十多歲的人真不算老。外國人在這個年紀裏,還在競選總統,攪動世界風雲呢。

老人因癌症去逝,具體是什麼癌,沒打聽,傳言者也不說明。但只要一個癌字,就足夠判人死刑。既然被判了死刑,犯什麼罪都不重要了。老人有一兒一女,辛苦一生,積攢下七十四萬塊錢。這筆錢他早已分配好,兒子四十四萬,女兒三十萬。聽說他的兒女都很有出息,就是人人羨慕的開公司辦廠哪一類,對老人的分配都無異語。

兒子在外地成家立有,早把他鄉當家鄉。本打算父親死後,也藏在外地,方便日後掃墓拜祭。但父親執意落葉歸根,一定要回家安藏。兒子遵父親遺願,帶着遺體回家辦喪事。誰知家裏的老太,聽聞老頭去逝的噩耗,一口氣喘不過來,也前後腳跟着去了。靈堂裏並排着兩個冰櫃棺材,躺着兩個老人,一對夫妻。引來觀者無數。

人們在發誓言時,總愛用不能同年同月同時生,但能同年同月同時死。這樣的豪言壯語。不知這對老人,是否發過類誓言?若有,是如願以償。若沒有,那就是不幸了。逝者已矣,願安息。

生活就是一個鑽不出的怪圈,有的人有錢,卻沒命。有的人有命,卻沒錢。有的人有命掙錢,卻無福消受。有的人一生窮困,卻生命線漫長。任何一種生命形式,我們都無法選擇與抗拒。唯有接受與順從,然後努力適應與調整。爭取與你所在的命運平衡。與之和平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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