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大雨落幽燕
(一)
上午逛街，只見道路兩旁擺攤設點賣年貨的人很多，望去讓人眼花繚亂，陰冷的北風裏流露着濃濃的年味兒。
疫情現已好轉，居家的人們都出來透透氣。平時宅家的曰子讓人百無聊賴，稍有機會兒便會傾巢而出，湖邊，超市，街道……人擠車滿。
人喜聚衆、好熱鬧，若是逢年過節更甚。
突然，路邊賣年畫的小攤主向我招手。我望了一下，對方戴着囗罩，一下子認不清是誰，大致模樣，不像認識的人。
生意競爭得厲害不好做，主動拉客了，有趣。
我走近攤前，年畫掛的、擺的很多，挺豐富。"李老師，還認識我嗎？″小攤主邊說邊摘下口罩，看看年輕的臉龐，陌生。
對方可能看出了我臉上的迷惑，趕緊自我介紹。
"我叫劉XX，外號"酷頭"。xx中學九二班的學生。當年你代教我們的物理課，想起來嗎？老師。"
"想起來，劉xx。坐在教室的後門旁，桌課上老立一個課本書，人好站立門旁，像個哨兵。"
"嗯"，他不好意思地撓撓頭。
"放假也不閒，幫家裏幹生意。″我誇獎他。
"早不上學了，平時在外打工，現在幫家裏賣些年貨"。
望着本該是青春年少、陽光樂觀的少年，可仍是痞氣實足、今又多一些市井俗氣的劉xx，讓人感嘆現代的少年怎麼了？
16年春天我代教他們班的物理課。第一天上課，我望着下面坐得如幼兒園小朋友模樣似的學生，心想這都是九年級的學生了，有點教條，太嚴肅。
本該朝氣蓬勃的活潑卻顯得暮氣沉沉的呆板，如雕像般。
"同學們，這是課堂不是軍訓場，放鬆一下，唱個歌。"
水致混不養魚，水致清也不養魚。
"老師，您貴姓啊？″後門站着一個男生大聲得問--聲。
我看清是一個黃短頭髮、個子高高瘦瘦的男生站在教室後門旁盯着我等回答。
"忘了介紹，我姓李。餘下的一段時間我教大家物理，因爲是複習課，上課時，大家要注意聽，特別力學和電學的計算題公式多、步驟繁瑣，要選準公式，寫清步驟；實驗時要集中精力，注意操作的過程和易錯步驟……"
下課後，班主任陳老師詢問我劉XX上課時穩當嗎？並介紹了劉ⅩX的基本情況。
原來，劉xx是某村支書的兒子，家裏又做--些生意，平時家長都忙，無人問他。很早就把他送到私立學校裏，學校管喫管住，家長挺省心。
"小學時他學習不錯，可上初中以後學壞了，這二年已換了幾所學校。咱這裏是他第四站。"陳老師娓娓而淡，長年與這些留守生和問題生打交道，陳老師的表情無風無雨，語氣習以爲常。
失控的車是災難，失控的孩子是禍害。大人的麻木讓他們如雨後野草任意生長，家長的省心，將來也許會鬧心的。
"他怎麼上課時光站着呢？"
"坐着，上課好偷跑、偷看手機。站着，班長好督查。"
(二)
星期六上課人易倦，當講清實驗步驟並演示明白後，已有五十多分鐘，我便讓大家自己練習，不清楚再問。
小黃頭悄悄地遛到我身邊，低聲問:"老師，抽菸嗎？解乏。"手熟練地從衣袋裏摸出一根，遞給我，並叮囑我"不要讓俺班主任知道。"
"不吸。吸菸的危害，知道嗎？你吸菸家長知道嗎？九年級了，該收心學習。努力、努力考個好高中，讓家長驕傲一下。"
"不要再抽菸了。"我叮囑他。
"嗯。俺化學老師吸菸厲害，講課時一根接--根。在家時，我爸、我幾個哥、和我都吸。有一次，家裏來了五、六個說事的村民，他們在客廳吸了一上午的煙，我媽從外面一開門，大呼救火。可能看到屋內煙霧迷漫，她以爲失火了。"
厲害，若屋內吸菸的人能把消防車吸引來，必能把抖音抖爆。
每月的例考很快來了，不象傳說中私立學校都是先說答案再讓學生做卷子那樣。考風非常正，改卷也要求嚴。
因爲中招考試都一樣，所以自欺自吹的結果是淘汰。
考場非常靜，大家都認真做題。並規定:每科全年級前十五名的學生獎五十元現金，綜合前五名獎100元現金，綜合每進步1名獎10元，老師也有改卷費。
學生都很積極備考，有喫飯都讓同桌捎的。
重獎之下有勇夫，這說明人是趨利的，所以獎勵是讓人自覺努力的好方法。
"啥事？″望着舉手的小黃頭，我詢問道。
"解溲。″不解溲便無事可做。
"趕緊回來。"
"我也要去廁所，老師。"一會兒，另一個女學生說。
"中，趕緊回來，物理考試時間短。″
很快女生回考場了，小黃頭十多分鐘纔回來，坐下便開始做題，表現的挺老實，出去一趟開竅了，我悄悄走到他桌邊，也未見紙條。
一個小時的時間很快過去了，大家交卷後:有伏案休息的、有趕緊去廁所的、有站起來活動活動的……
有一個女生緊跟着我去了辦公室，悄聲給我說:"酷頭考試做弊，他抄麗麗的答案。"
"考試時他倆沒在一塊怎麼作弊呢？"
"麗麗上廁所時，中途偷給他答案了。"
明白了，廁所成了他們明修棧道，暗度陳倉的地方。
我找出他倆着卷子，找證據，查相似點。麗麗的卷子工整做的很好，劉xx卷子只做了填空題和選擇題，其它空着。
從計算題很易判出正版和盜版，可惜劉xX的計算題都空。
批改一下卷子，麗麗考了56分，劉xx考了39分。有機會兒爲什麼不抄及格呢？(物理滿分七十分)
公佈成績後，劉xx偶遇我連聲招呼老師好，成績不好的學生往往懂禮貌，真是人無完人，包括缺點。
"我考的不錯吧，老師。"酷頭自信地說。
"只要付出，就會有回報的。"
"我的成績是真的。"
想坦白，還是欲蓋彌彰呢？
"下月考試時，不準以任何理由離開考場。"我提示他。
"知道。"他匆匆地走了，將來有了對比，就會產生傷害的。
月考又一次如期舉行，語文考試時我發現劉xX缺考。
詢問原因，陳老師說他又打架回家反省了。
"放學他家長來學校請客，你去吧。"
"不去了，我還有事。"
事情往往以意想不到的情況發展。第二天考物理時，小黃頭竟來了，不是黃頭髮而變成藍不藍紫不紫的色彩。
真是個好酷頭，專治色盲。
考場紀律嚴明，大家伏案默默地做着，時間靜靜地繞指而過，交卷的鈴聲突然嘹亮地響起來。
交卷、整理、裝訂完事。
我抽出麗麗的卷子和酷頭的卷改一下。麗麗考61分，酷頭竟考了47分。
講卷時，我找一道類似計算題讓他演板，他做對了。
柳暗花明又一村不是驚喜而是意外，看來用老眼光評價誰會害人的。
(三)
"老師，概念、定義又不考，你爲啥老提問？"
酷頭的問題如他髮型新穎而別緻。
"老師別理他，淨事。要是俺班主任在，二巴掌叫他閉嘴了。"前排一個女生小聲嘟囔着不滿。
"喝湯時誰把碗喝肚子裏了，沒有。爲什麼還用碗呢？"我問道。
"定義、公式等就是喝湯的碗，它不僅盛着知識，還能加深我們的理解、計算能力等。"
課後，劉xx跑到講臺竟激動地對我說:"老師，你是第一個將我的問題當問題的老師，謝謝！"
一個對學校有偏見的問題學生，會謝謝老師。感恩的心人人都有！關健找對感點，人才知恩。
星期天上課時，酷頭不見蹤跡，又出啥事了？
我詢問陳老師酷頭爲什麼沒上課？
"偷家裏錢被他爸領走了。劉xx是廢了，整天不是染他的頭，就是吸菸打架的。走了清淨！"
"物理上一次考及格，他若學能學會。"
"他的家人忙、不問，老師管的嚴時，他媽又護短。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吧，他又光出事。攤個這樣學生，難！″
陳老師滿腔得無奈。
"老師，劉酷頭怕他爸。那次他犯錯，他爸來學校把他打的都沒氣了。"一個女生對我說。
"咱班幾個女生都嚇哭了，都說他是要的孩子。"
成型的孩子難校正。老怕圈養，因爲怯孤獨；幼怕散養，少關愛。
六月中旬我結束Xx中學的物理代課，劉Xx也漸漸在我的記憶淡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