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觉民小传 一 附:《与妻书》原文

中学时代,我们每个人几乎都认认真真学习研读过革命烈士林觉民的《与妻书》,印象里这篇文章是要求背诵的。初读此文,就被深深地震撼到了。那时候刚刚十六七岁,正是躁动不安、充满幻想、崇拜英雄的年纪。读完这篇文章,一方面崇拜林觉民的救国革命大义,一方面也非常感念他和妻子陈意映的真挚爱情。

林觉民,黄花岗七十二烈士之一,孙中山副手黄兴最为倚重的左右手。福建闽侯人,1887年出生于福州三坊七巷。其生父林孝觊有兄弟三人,林孝觊排行老二。林觉民自幼过继给叔父林孝颖。大伯林孝恂有子林长民,是民国才女林徽因的父亲。因此,林觉民是林徽因的堂叔父。林觉民1911年春天参见广州起义,失败被俘,先绝食寻死,后被清廷所害。

林觉民自幼聪敏过人,与众不同。得益于良好的家庭条件和不俗的天资,他年纪轻轻就阅读了各种各样的大量的书籍。思想超前,目光远大。13岁时参加科举考试,他无意功名,竟然在考卷上题写了一句:“少年不望万户侯”!看看这几个字是不是很熟悉?不错,这和毛泽东的“粪土当年万户侯”实有异曲同工之妙。而这年的毛泽东才刚刚7岁。

参加科举考试的次年,林觉民考入全闽大学堂,也就是如今的福州一中。在这里,林觉民开始接触到进步书籍,接受了民主革命思想,尤其喜爱邹容的《革命军》。林觉民相貌英俊,风流儒雅。性格诙谐,和蔼可亲。才华横溢,出口成章,尤其擅长演讲。其演讲时声情并茂,极富感染力。讲到国家危难,救亡图存时则声泪俱下,捶胸顿足。时人尽皆骇异。

林觉民在日本留学时专攻日语,兼习英语、德语。在此期间,参加了同盟会,积极从事革命活动。林觉民的英语水平极其了得。被俘后与提审他的清朝官员对话时,因为不会广东话,全程以英语对答。

我们可以脑补一下:满清的大堂上,一群穿着清朝服饰,留着大辫子的迂腐官员,和一个西装短发,操着一口流利英语的俊美少年公堂对峙,我们于此很容易可以想见到林觉民的才识风度。

这样一位青年才俊,如果是在现在这样一个国家富强、人民幸福的时代,该是何等的幸运!可惜,他出生的是一个“遍地腥云,满街狼犬”的时代,一个腐朽没落,列强环侍,国家将亡,民不聊生的时代!作为一个真正的革命者,面对日益危亡的国家和民族,面对腐朽残暴的清廷,面对虎视眈眈的列强各国,他没有别的选择!他只能牺牲自己的个人幸福,只能为挽救国家危亡而义无反顾地赴死。

1905年,林觉民和陈意映结婚了。是年林觉民18岁,陈意映14岁。夫妻俩虽然不是自由恋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经由长辈包办结合,但这丝毫不影响他们的宿世之缘。二人自结婚以后便两情相悦,鱼水和谐。

陈意映出生于1891年,比丈夫林觉民小4岁。网上有很多资料说他们结婚时分别为18岁和17岁,这是不对的。陈意映出身于名门望族,是螺江陈氏十九世孙女。螺洲镇的陈氏一族近百年来及现代人才辈出。

清末名臣、太傅陈宝琛更是其中的佼佼者。陈意映出身于这样的大家族,自小就受到良好的教育,眼界、见识俱是不凡。其幼受庭训,喜好诗书,擅长吟咏。曾读《红楼梦》为其中人物各赋诗一首,编纂成卷。

自嫁给林觉民后,二人琴瑟相谐,如鱼得水。林觉民不仅风流倜傥,人美如玉,更是才情不俗,见解超凡。陈意映知书达理,貌美贤淑,理解并支持丈夫的革命事业。林觉民外出进行革命活动,陈意映便在家里孝敬公婆,抚育幼子。

受丈夫的影响,陈意映的思想也越来越进步开明,她不但带头放开了小脚,还在陈宝琛的夫人王眉寿创办了福建女子职业学堂后,积极报名进入了这所学校学习,成为该校首届毕业生。这所学校后来改称福建女子师范学校。

林觉民对年轻革命家邹容写的《革命军》推崇备至,极力赞同书中提出的“革命与教育并行”的主张,积极实践。他和几个志同道合的同学朋友一起在外面租了所房子,兴办私学。不仅如此,林觉民提倡男女平等,又在家里开办了女学,动员妻子陈意映和堂妹等10余人加入。

林觉民则亲自讲授国文课程,介绍世界大势,让她们开阔眼界。受他的劝导,家中女眷们不但纷纷放脚,有的还和陈意映一起参加了福州女子师范学校,和陈意映一样成为该校的第一届毕业生。

忙完了一日的工作,没有其他人的时候,夫妻俩便沉浸在二人世界里,享受岁月的静好。想那初婚三四个月的时候,适逢冬日,两人携手站在窗前。清冷的圆月挂在中天,如水的月华洒在庭院当中,窗外腊梅依稀掩映,相伴着地上曲折无端的阴影。

两人“低低切切,何事不语?何情不诉?”惟愿天长地久,永如今日。但是,林觉民以身许了革命,他无法做得了自己的主。为了挽救国家危亡,为了千千万万的和他们一样的有情人都能成眷属,他们必须得牺牲自己的幸福!

婚后没多久,1907年,林觉民辞别爱妻,自费东渡日本,专攻日语。在此期间,林觉民的人生发生了实质性的改变:他加入了中国同盟会,成为福建分会的骨干成员。

林觉民在日本苦心读书,并加入同盟会期间,1906年12月到1910年2月,革命党人在中国的西南地区大大小小举行了八次起义。这些起义虽然无一例外都失败了,但积累了经验,造成了革命的声势,沉痛打击了清政府的统治,为后来的武昌起义夺了先声。林觉民虽人在日本,但对国内的革命形势了如指掌,他也无时无刻不准备着回国报效革命。

机会终于来了。1910年11月,孙中山在马来亚槟榔屿召开会议,商量再次起义的计划。这次会议上,中国同盟会的骨干人员黄兴、赵生,胡汉民等人决定在广州发动一次以新军为骨干的武装起义。为确保起义成功,会议决定另外组织800革命党人成立“先锋”,即敢死队,计划首先占领广州。

为了更好地领导起义,中国同盟会于1911年1月在香港成立了统筹部,并以黄兴、赵声为正副部长,下设各处、课,具体领导、指挥起义的各项事务。远在日本的林觉民接到黄兴的邀请,感到非常振奋。他没有多余的停留和考虑,立即处理好学校里的事务,于是年春天,提前回到了家中。

父亲和妻子对于林觉民提前归国既高兴又意外。但林觉民没有告诉他们回来的真实原因,向他们撒了个谎,只是说学校提前放假。陈意映虽然心有疑惑,但是毕竟看到丈夫回来能和自己朝夕相处,耳鬓厮磨,也就没有想太多。她每天和丈夫分享生活中的点滴乐事,和丈夫谈及大儿子的学业和未来的孩子,还让林觉民给肚里的孩子起个名字。

可是林觉民满心都是起义的事务,根本没有心情,也没有时间和妻子卿卿我我。作为黄兴最为信任的重要骨干,他被黄兴委以重任,直接负责弹药和枪支器械的购买和存储,每一天都恨不得分成两个人来。

每当忙完一天的工作,回到家看到妻子期待的眼神,看到妻子日渐隆起的孕肚,想到此次起义胜败不知,自己生死未卜。林觉民心如刀割!可他又不能让妻子看出来:不能让她担心,不能让她动了胎气。更重要的是不能让她知道了起义的计划以致节外生枝。

林觉民不敢看妻子的眼神,甚至不敢回答妻子的提问。所有的苦楚,这个才刚刚20来岁的年轻人,都要自己品尝。在家里没有任何人可以诉说,无奈之下,他天天呼酒买醉,企图以酒来麻醉自己,以酒来掩饰内心对妻子和孩子的愧疚之情。

该来的终归要来。1911年4月8日,在统筹部的指挥和各课的联络下,广东省城内外及其他省的起义人员大体上筹备完毕。统筹部决定将起义日期定在4月13日,兵分10路,进攻省城要地。统筹部任命黄兴为总司令,赵声副之。除敢死队成员外,又加设放火委员,以备临时放火,扰乱对方军心。

4月9日,林觉民和妻子陈意映告别。11日抵达香港,负责接待来自全国各地的革命志士,并将他们送往广州。但是由于一件意外的突发泄密事件,加上从美洲筹备的起义款项和从日本购买的军械也未及时收到,起义不得不往后推迟。

4月23日,黄兴由香港潜入广州,于两广总督衙门附近设立指挥部,以便领导起义。经多方研判,黄兴等人决定于4月27日,即农历的三月二十九日,为发动起义的日子。将原先预定的十路进军计划改为四路,黄兴率一路军攻总督衙门。毫无疑问,林觉明被分配到了一路军。

时间既定,大限已到,该处理的身后事情必须要处理了。24日夜里,林觉民潜回家中,和父亲、妻子分别见了个面。想到养父多年来待自己视如己出,20余年的养育之恩将无以为报,林觉民强制悲痛,给父亲磕了几个头,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好在父亲也是开明大义的人,明白儿子干的事情是正义的。

回到妻子房间,林觉民忍住内心的悲伤,强颜欢笑,与妻子告别。陈意映已经不知道有几次这样送别丈夫远行了,这次也没有多想,只是千叮咛万嘱咐,让丈夫在外面照顾好自己。不管今后的革命事业成功与否,都要记得家中的幼子、荆妻。她自在家中抚育幼子,孝养公婆,万勿以家为念。

林觉民看了看睡梦中的儿子,握住妻子的手,告诉妻子这次出门也是例行公事,不久就要回来,不要挂念自己。陈意映忽然想起一事,对丈夫说,“如果不是因为我肚里的孩子,不管你到哪里,我都想跟着你一起前行!”林觉民惨然一笑,“不要太傻了,外面遍地腥云,满街狼犬,你一个弱女子,怎么可能跟着我出去冒这样的风险呢?”

告别妻子,林觉民带着随行的20几人,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是日深夜,林觉民赶到香港的联络处,想到国家的危难,人民的困苦,想到和妻子成婚以来的种种恩爱,想到妻子肚里还没有出生的孩子,林觉民百感交集。但是,不如此又能怎么样呢?中国有多少的家庭被迫妻离子散,又有多少的恩爱情侣破镜难圆。没有为革命必死的志气,又怎能谋来天下人的永福?

时刻已是深夜凌晨,林觉民毫无睡意。站在小阁楼的窗前,林觉民凭窗眺望,思绪万千。他一会儿想到马上将要到来的武装起义,一会儿想到爱妻陈意映的音容,一会儿又想到待自己视为己出的养父。忽然,他转身回到书桌前,拿出笔墨,在一张方巾上给妻子陈意映写下了那封传扬百年,震惊世人的另类铁血情书。

“意映卿卿如晤:吾今以此书与汝永别矣!吾作此书时,尚是世中一人;汝看此书时,吾已成为阴间一鬼。吾作此书,泪珠和笔墨齐下,不能竟书而欲搁笔,又恐汝不察吾衷,谓吾忍舍汝而死,谓吾不知汝之不欲吾死也,故遂忍悲为汝言之。”

只写完第一句话,林觉民已是泪如泉涌。写这封信时,我尚与你同在人世,但当你看到这封书信的时候,我已经为革命赴死,你我阴阳两隔,再无相见之日了。我真的不想死,和你在一起生活过日子有多好啊!可是我不去死,就得有千千万万的人要死!我的死,能让万万千千的黎庶免于一死,则我辈革命党人万死不辞!

你我夫妻之情至深至切!彼此遇见,不知道是多少世的宿缘,才能走到今天同衾相拥、同被而眠!但每每想到天下不知有多少如你我者夫妻深情却不能长相厮守,不得不因为这个遍地腥云的世道而痛苦分离,则对这个残忍的世道痛恨万分!“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正是因为我对你的爱,我愿天下之人都能如我一样爱能所爱。能为天下人谋永福,是我毕生所愿!

林觉民思绪遄飞,回忆起与新婚妻子的点点滴滴,回忆起两人在一起的诗书相和。想到两人居住的家中小屋,“窗外疏梅筛月影,依稀掩映。吾与汝并肩携手,低低切切,何事不语?何情不诉?及今思之,空余泪痕”。又想到每次离家,妻子依依不舍,想要随自己外出远行的神情。自己虽然答应带她一起出去,可因为所做的事业凶险万分,那是根本做不到的事情。

佛教说世间有八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以及五阴炽盛。今日的我们已经无从了解林觉民烈士是否读到过这类的书籍。但是我们相信此刻的他一定是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人生八苦的无奈和无助。

世间狼犬遍地,人人所厌恶,却不得不生活在这样的世道中;与所爱的人情深义厚,心心相印,却不得不忍痛永离;太平盛世,国家富强,人民幸福,是每一个人的毕生所求,却是求而不得!

写到这里,林觉民想到曾经读过的有关鬼神的书,以前是嗤之以鼻的。但现在他却多么希望这都是真的啊!自己即使不幸为国而死,但是死后的魂灵却可以长存,仍然可以陪伴在爱妻的身旁。陪着她喜,陪着她忧,陪着她度过生活中的每一天。

写着写着,时间已到四更,天快亮了,没有时间再接着写了。“嗟夫! 巾短情长,所未尽者,尚有万千,汝可以模拟得之。吾今不能见汝矣!汝不能舍吾,其时时于梦中得我乎! 一恸! 辛未三月廿六夜四鼓,意洞手书。”

写完给妻子的信,林觉民意犹未尽,又在另一块手巾上给父亲写下一封家书:“不孝儿觉民叩禀:父亲大人,儿死矣,惟累大人吃苦,弟妹缺衣食耳。然大有补于全国同胞也。大罪乞恕之。”写完后,林觉民将两封书信交给其他同志,嘱托他们“我死,幸为转达。”

三天后的1911年4月27日,下午5点半,黄兴率领革命志士发动起义。林觉民追随黄兴,臂上缠着白巾,手执枪械炸弹,吹响海螺,直奔督署杀去。时任两广总督张鸣岐在卫兵的帮助下由窗户里爬出,仓皇逃往水师提督衙门。义军持械攻入督署。没有见到总督,便一把火烧了督署衙门,转身再杀将出来,恰好遇见领兵前来救援的水师提督李准的亲兵大队。双方展开激战。

战斗非常惨烈。领导者黄兴被打断了右手中食二指第一节,仍以断指继续射击。喻培伦胸前挂着满满一筐炸弹,左手执号筒,右手拿手枪,奋勇当先,一边冲一边投掷炸弹。混战中,林觉民和黄兴走散,独自抗击清军,终因寡不敌众,失败被俘。黄兴躲进路边一间小店得以逃生。起义再次以失败告终。

林觉民被俘后一心寻死,誓不独活。开始以绝食明志,两广总督张鸣岐和水师提督李准提审革命党人时,林觉民已经极度虚弱不堪。但他仍然慷慨陈词,拒绝投降。根据相关记载,林觉民“侃侃而谈,畅论世界大势,以笔立言,立尽两纸,书至激烈处,解衣磅礴,以手捶胸”。他甚至开晓二人,“只要革除暴政,建立共和,能使国家安强,则死也瞑目”。

林觉民的大义凛然和豪气干云的气概,甚至折服了这两位提审他的清政府的高官。李准心生恻隐,劝张鸣岐不如饶了林觉民,希冀能为清政府所用。张鸣岐虽然也认为眼前这个年轻人“面貌如玉、心肠如铁、心地光明如雪,称得上奇男子”,但料其肯定不会为清廷所用,如继续留给革命党人,则必为大患。坚持杀掉林觉民。

1911年4月27日(清宣统三年四月二十七日)黄昏,林觉民在广州天字码头被枪杀,时年仅24岁。就义前,林觉民从容不迫,慷慨赴死留下遗言,“吾辈此举,事必败,身必死。然吾辈身死之日距光复期必不远矣!”

林觉民就义的消息传到他的岳父陈元凯那里,陈元凯担心家人遭到清军的报复,赶紧通知陈意映外出躲避。一家人惊慌失措,连夜逃到了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不久后的一个黄昏,陈意映接到革命党人辗转送来的林觉民的遗书。打开书信,陈意映得知丈夫已经就义而死,大惊大悲之下,当时就想追随丈夫而去。


林觉民的父亲、母亲也已经看完了儿子的《禀父书》。伤心之余,二人记挂着儿媳,赶紧过来看望。眼见儿媳悲伤过度,一意寻死,两人苦苦相劝,甚至不惜以下跪哀求。大儿子依新刚刚5岁,肚里的孩子马上就要出生,陈意映看看依新,想想肚中的遗腹子,渐渐平复下来,她想到无论如何要把丈夫的孩子生出来,不能让孩子也跟着去死啊。

其后,由于悲伤过度,不久后陈意映肚里的孩子提前出生,是个男孩儿,起名仲新。孩子生下来后,陈意映丝毫没有做母亲的喜悦,她终日研读林觉民的遗书,思念丈夫日甚一日,终于忧郁成疾,不几年终于随夫而去,时年仅22岁。

林觉民就义以后,家里的情况果如其言,一日衰败一日,仅仅清贫度日而已。依新9岁夭折,次子仲新做过国民政府的小官。但他无意仕途,也没有太大的提升。1949年后曾短期担任过共产党的干部。退休后闭门不出,不预世事。

林家的宅子后来卖给了一户姓谢的人家,就是著名作家谢冰心的祖父。因此,林觉民的故居和谢冰心的故居同是一个地方。林家的另一脉,林觉民的堂兄林长民,生下了一个非常有名的女儿,叫林徽因,鼎鼎大名的民国第一才女,其夫梁思成人尽皆知,是著名学者、维新党人梁启超的儿子。林徽因是林觉民的堂侄女。

黄花岗起义失败后,中国同盟会老会员潘达微冒着生命危险,不顾清廷的警告,将当初能找到的战死和被俘后慷慨就义的72名革命党人(实际上大约有100多名革命党人)的遗体葬于广州东北郊,并改红花岗为黄花岗。因此,后世称此役革命党人安息之地为“黄花岗七十二烈士墓”,通称最初安葬的革命党人为“黄花岗七十二烈士”。

1921年12月应邹鲁的请求,孙中山为《黄花岗七十二烈士事略》一书写序言。文中高度评价此次起义。“是役也,碧血横飞,浩气四塞,草木为之含悲,风云因而变色,全国久蛰之人心,乃大兴奋。怨愤所积,如怒涛排壑,不可遏抑,不半载而武昌之大革命以成!则斯役之价值,直可惊天地,泣鬼神,与武昌革命之役并寿。”

百年以后,生逢盛世的我们重读烈士的《与妻书》,仍不禁为革命烈士的豪气干云、铁血柔情深深震撼!作为后人的我们,惟愿烈士与他的爱妻重逢于天上,团聚在乐土,永不会再次经历生离死别的痛苦!我们还要告诉烈士的是,这个您为之奋斗牺牲的中国,虽然仍有诸多不尽如意之处,但却早已不是百年前的风雨飘摇的旧中国!遥望及此,烈士也或可瞑目了罢!

黄花岗畔起风云,八百勇士壮乾坤。

与妻诀别无遗恨,千古一恸林觉民。

附:《与妻书》原文

意映卿卿如晤:吾今以此书与汝永别矣!吾作此书时,尚是世中一人;汝看此书时,吾已成为阴间一鬼。吾作此书,泪珠和笔墨齐下,不能竟书而欲搁笔,又恐汝不察吾衷,谓吾忍舍汝而死,谓吾不知汝之不欲吾死也,故遂忍悲为汝言之。

吾至爱汝,即此爱汝一念,使吾勇于就死也。吾自遇汝以来,常愿天下有情人都成眷属;然遍地腥云,满街狼犬,称心快意,几家能彀?司马青衫,吾不能学太上之忘情也。语云:仁者“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吾充吾爱汝之心,助天下人爱其所爱,所以敢先汝而死不顾汝也。汝体吾此心,于啼泣之余,亦以天下人为念,当亦乐牺牲吾身与汝身之福利,为天下人谋永福也。汝其勿悲!

汝忆否?四五年前某夕,吾尝语曰:“与使吾先死也, 无宁汝先我而死。”汝初闻言而怒,后经吾婉解,虽不谓吾言为是,而亦无词相答。吾之意盖谓以汝之弱,必不能禁失吾之悲,吾先死留苦与汝,吾心不忍,故宁请汝先死,吾担悲也。嗟夫!谁知吾卒先汝而死乎?吾真真不能忘汝也!

回忆后街之屋,入门穿廊,过前后厅,又三四折,有小厅,厅旁一室,为吾与汝双栖之所。初婚三四个月,适冬之望日前后,窗外疏梅筛月影,依稀掩映;吾与(汝)并肩携手,低低切切,何事不语?何情不诉?及今思之,空余泪痕。

又回忆六七年前,吾之逃家复归也,汝泣告我:“望今后有远行,必以告妾,妾愿随君行。”吾亦既许汝矣。前十余日回家,即欲乘便以此行之事语汝,及与汝相对,又不能启口,且以汝之有身也,更恐不胜悲,故惟日日呼酒买醉。嗟夫!当时余心之悲,盖不能以寸管形容之。

吾诚愿与汝相守以死,第以今日事势观之,天灾可以死,盗贼可以死,瓜分之日可以死,奸官污吏虐民可以死,吾辈处今日之中国,国中无地无时不可以死,到那时使吾眼睁睁看汝死,或使汝眼睁睁看吾死,吾能之乎?抑汝能之乎?即可不死,而离散不相见,徒使两地眼成穿而骨化石,试问古来几曾见破镜能重圆?则较死为苦也,将奈之何?今日吾与汝幸双健。天下人不当死而死与不愿离而离者,不可数计,钟情如我辈者,能忍之乎?此吾所以敢率性就死不顾汝也。

吾今死无余憾,国事成不成自有同志者在。依新已五岁,转眼成人,汝其善抚之,使之肖我。汝腹中之物,吾疑其女也,女必像汝,吾心甚慰。或又是男,则亦教其以父志为志,则吾死后尚有二意洞在也。幸甚,幸甚!吾家后日当甚贫,贫无所苦,清静过日而已。

吾今与汝无言矣。吾居九泉之下遥闻汝哭声,当哭相和也。吾平日不信有鬼,今则又望其真有。今是人又言心电感应有道,吾亦望其言是实,则吾之死,吾灵尚依依旁汝也,汝不必以无侣悲。

吾平生未尝以吾所志语汝,是吾不是处;然语之,又恐汝日日为吾担忧。吾牺牲百死而不辞,而使汝担忧,的的非吾所忍。吾爱汝至,所以为汝谋者惟恐未尽。汝幸而偶我,又何不幸而生今日中国!吾幸而得汝,又何不幸而生今日之中国!卒不忍独善其身。嗟夫!巾短情长,所未尽者,尚有万千,汝可以模拟得之。吾今不能见汝矣!汝不能舍吾,其时时于梦中得我乎!一恸!辛未三月廿六夜四鼓,意洞手书。

家中诸母皆通文,有不解处,望请其指教,当尽吾意为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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