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如畫亦如夢

遠看山有色,近聽水無聲。
春去花還在,人來鳥不驚。

兒時讀這首詩,是當做謎語來猜的,猶記得猜中時的雀躍。童年的天那麼藍,童年的風那麼軟。彷彿又回到那個微涼的晨曦,暖暖的陽光灑落地上。

我來到姥姥家的果園,李花、杏花、梨花……你爭我搶,開成一片花的海洋。蝴蝶翩翩舞,蜜蜂嗡嗡唱。有一種叫雲雀的鳥,叫聲婉轉如陽光晃在眼上。

花海深處便是姥姥家的三合院,背靠着小山坡,花枝掩映。正房土坯牆面砌得平平整整,房頂的茅草苫得結結實實。姥姥家的門檻特別高,小小的我要費好大勁才能邁進門。房內正對門是一間外屋,設有廚竈、鍋臺、水缸,竈裏的柴火燒得紅彤彤的,廚竈通着裏屋的火炕。火炕是東北人抵禦寒冷的妙招,更是治病的法寶。誰要是有個頭疼腦熱感冒發燒的,喝一大杯熱蔥姜水,再鑽進熱乎乎被窩,在南炕頭上睡一覺,出一場透汗,就又神清氣爽了。

姥姥家的炕分南炕北炕和西炕,西炕很窄,上面擺着一對木箱,牆上是許多人的照片。三面炕上都鋪着炕蓆,炕蓆都是姥爺親手編織的。兒時的我,被這種細密的編織紋路深深吸引着,彷彿那些紋路里,藏着一個迷宮般的圖案王國。

三合院的東側廂房是放雜物用的,裏面似乎有一面大鼓;西側是狗窩雞架。那隻大黃狗對外人很兇,對我還算友善,每次我來,它都不咬不叫,還客氣地搖搖尾巴。只是我天生怕狗,不敢和它走得太近。

姥姥家的煙囪是砌在牆外的,煙囪與房子的連接處砌了一個平臺,平臺上放着雞罩,老母雞最喜歡趴在裏面下蛋。

三合院的西邊有一條羊腸小路,彎彎曲曲地伸向遠方。總是好奇不遠的山裏有什麼,於是趁着陽光正好,微風不燥,沿着小路,向山上走去……

山腰是一片平地,種了許多低矮的植株:土豆兒、地瓜、花生……一條小溪從旁邊流過,在一塊岩石處跌落,形成了一個小小的瀑布,嘩嘩的流水聲頗爲壯觀,下面砸出一個小小的水潭。小姨挖了土豆,正在潭邊洗土豆,竹籃在水裏晃啊晃,土豆在竹籃裏晃啊晃,晃得人頭暈,晃得土豆圓胖胖。陽光像一支畫筆,在小姨身上氤氳出一圈光暈,描摹出一幅瑰麗的山鄉洗蔬圖。

小溪在不遠的山腳下匯成一個小池塘,這裏成了鴨呀鵝呀的樂園,它們成羣結隊在池塘裏劈哩撲通地嬉戲覓食,一會兒頭扎進水裏,一會兒又撲打着水花在水面飛奔,耀武揚威,熱鬧非凡。

池塘邊有一片草地,小草嫩嫩的,星星般散落着一些小花。一個白生生的大鵝蛋躺在草叢裏,欣喜地跑過去,小心地捧在手裏,慰貼舒服,有一種實實在在的溫暖。把鵝蛋拿給姥姥做蛋羹,姥姥握着蛋不說話。放下鍋裏冒着香氣的飯菜,拉着我,挨家詢問誰家的鵝今天該下蛋了沒撿着,愣是把這個大鵝蛋還給了鄰居。這件事給我的印象太深了,以至於長大後,還經常夢到在河邊撿鵝蛋的情景。

姥姥家的鵝很是兇猛,會啄人。有一次我穿着花圍裙,蹦蹦跳跳走進院子。滿院子的鵝嘎嘎叫着,張着翅膀,伸長脖子衝着我奔來,嚇得我轉身就跑,還是被一隻大鵝啄住了後襟,撲啦啦跟了好遠,小小的孩子當時絕望地大哭,幸虧姥姥及時趕來,不然我可能就這樣餵了鵝了。

姥姥喜歡養花,窗臺上擺滿了各種各樣的花,長得枝繁葉茂。燈籠花就像一個個小燈籠;君子蘭優雅地伸展着肥厚的葉片,捧出一簇珍珠般的花蕾,淡雅而高貴。還有一種不開花的草,用手一碰就會散發出淡淡的清香,輕輕的,像一隻小手,撫摸着我的心。

陽光爬過窗櫺,花影落在牆上,形成一幅淡雅的水墨畫,與牆上掛着的仕女圖相映成趣。仕女圖流暢的線條,簡單的顏色,衣袂飄飄,古色古香。那優雅端莊的侍女,微抿的嘴角里彷彿藏着數不盡的故事,像猜不透的迷,又像一個未完成的夢。

是誰,描繪了這樣一個美麗的夢。春去了花還在,時光流逝了,回憶還在。一段光陰,一首詩,輝映了一個難忘的記憶,以及記憶裏永恆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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