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老公爲這事吵了1001次,結婚16年從未改變!

作者 | 盧璐

晚上一回家,進門連鞋還沒換完,盧先生就神神祕祕,喜滋滋地叫我,說有事兒給我說。可我正在一面奮力做飯一面把子覓按在餐桌上聽寫漢字,完全沒功夫聽他說,但這也沒破壞他的好情緒,繼續一疊聲地叫我。

這麼興致勃勃,那一定是有好事兒咯?可人到中年,喫喝拉撒管孩子,沒有麻煩就已經是萬幸了,我們又不是會買彩票的主兒,能有啥呢?

我只能勉強地配合着他說:“咋啦?”

盧先生立馬就跟終於找到太陽的向日葵一樣,滿臉燦爛地舉着手機湊過來:“看,看這個。”他手機上是領英的對話界面,一大段消息,密密麻麻全是字。

我瞄了一眼說:“這是啥啊?”,我的意思是,這麼長的法語信,你給我言簡意賅地總結一下,不就行了麼?

可他又把手機舉得離我的臉更近一點,執着地說:“你看”。

這邊,我的油在鍋裏已經開始冒煙了,蔥花都炸幹了,可西紅柿還沒全切完,我只能胡亂切了幾刀,把西紅柿扔鍋裏,右手翻着西紅柿,左手接過手機掃了一眼,是一個獵頭說有個職位,Base在大巴黎,每週可以有三天在家工作,問盧先生是不是感興趣?

我說:“行啊,你倒是可以去談談,試一試嘛,也不錯。”

看我這副不鹹不淡的樣子,盧先生一下子惱了,梗着脖子大聲說:“你就不能正面一點?這很難麼?”

我被他突如其來的情緒呵住了,趕快拍回去:“我不是說,你去試試麼?這八字連筆都沒有提起來呢,難道要我給你鼓掌放焰火麼?”

他氣呼呼地說:“你以爲我是埃隆馬斯克嗎?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想換工作,我得讓人注意到我,你覺得這人,是天上掉下來的麼?”

說完就繃着氣,蹬蹬地走到院子裏去給番茄澆水。我目送着他的背影,我不生氣,只是有點惆悵。

我和盧先生的婚姻,看起來平和又幸福,其實一路行船,滑過了至少九百九十九個暗流和漩渦。

在我們的婚姻裏,最大的考驗和風險,就是性格不合。我們兩個人的性格,豈止不合,根本就是事物的兩個極端,100%的對立。

我是一個“虛僞”的悲觀者,悲春傷秋,喫葡萄先喫最壞的那個,凡事兒都先往壞處想。面對問題,從我嘴巴里說出來的,永遠都是問題、困難、後果、隱患和無須有的亂七八糟。

如果你說:“這豈不是要被負面壓死啊,日子也太難過了!”

其實恰恰相反,就是因爲我把最壞最可怕的都已經打算到了,留給我自己的,就只有好的。所以,我才說,我是“虛僞”的悲觀者,把悲觀發揮到了極致,常態卻是怡然自樂。

而盧先生卻是一個裹在“樂觀主義”斗篷裏的極度悲觀者。

他能有理有據地說出任何事物中,所有好的,積極的和正面的部分,要是單聽他講話,真的就是一枚小太陽,正能量滿滿的,紅紅亮亮的。

譬如說,今天這個獵頭來信。

之前我曾經寫到過,19年我們回法國,盧先生換過一間公司,除了上司不咋聰明,總的來說都還行。

可這工作離家太遠了,每天通勤三四個小時,他很辛苦,我也很喫力,我們都一直希望他能換個離家近一點的工作。可中年男人想換工作,談何容易?

以他的年紀、資歷和級別,已經不再能如大學畢業那會兒一樣,打印兩百份簡歷,理直氣壯地去盲投了。就只能曲線救國,姜太公釣魚願者上鉤,一切都是無法預計。

所以如果把換工作想象成寫“八”字,這個突然冒出來的獵頭,就好像“八”字雖然還沒開始寫,但至少是已經拿起了筆,總算近了遙遙無期的一步。

也許你會說,這麼正面,這不是挺好的麼?

事實上,他的“樂觀”只是表象,在樂觀的外表下,他把所有的問題,焦慮,恐懼……總之不好的,負面的東西,全都留給了內心的自己。

還拿這件事來說。

這些年,從國內到國外的獵頭,我們認識沒有上百,也真的有幾十了。別說是這種,沒人推薦,自報家門的,之前有過幾次,一面兩面連工資都談妥了,可最後還是黃了。

獵頭和候選人,就是在浩瀚的太平洋裏彼此撈針,成功機率比中兩百萬的彩票,真的高不出多少。所以這封郵件的渺茫性,他不僅知道,甚至比我更清楚,但他從來都不會從這角度說。

我們性格的針對性就在於,在潛意識中,我們看待人生最初的假設是完全不同的。

我的人生假設是一切都是好的,順利的,所以問題困難必須說一說,而他的人生假設的本質卻是困難和問題纔是常態,有好的部分才需要挑出來單說。

之所以會形成這兩個極端,原生家庭一定有關的,但跟性別也有很大的關係。

就像盧先生這種,童年過得不咋開心,然後就把所有疑惑和驚懼都隱藏起來,一個人默默地去扛,還自以爲是地覺得,這就是男人的有責任和擔當,真不是少數。

可問題在於,他要真能藏到讓我毫無察覺,日子也就能得過且過啊,可作爲他脣亡齒寒的另一半,耳鬢廝磨,時光讓我們同進同退,明察秋毫地洞察到,這隻驚弓之鳥的情緒。

所以這十幾年中,無數次的爭吵,看起來是爲了一千零一個不同的問題,而本質卻都是一樣的。

我本着爲他好的出發點,覺得遇到問題,就想要跟他分析,一起面對,解決完了,就可以相安無事地過好日子;而他本着保護我的出發點,覺得遇到問題,想要掩蓋問題,自己處理,然後告訴我一個美好的結果。

結果卻是,我這邊溝通無效,而他那邊隱藏敗露,兩個人兩敗俱傷,沒有一個能安心起來,全在焦慮。

有一次我們吵架,我氣急敗壞地吼:“你就是一個巨大的人形肉包子,裏面一包全是恐懼和焦慮!難道這就是你要給我的幸福麼?”

找個作家當老婆的壞處有很多,其中之一,就是比喻太精準,一語中的,無法反駁。於是人形肉包子被戳破了,稀里嘩啦地癱了一地,變成了一張鬍子拉碴,皺皺巴巴的中年人皮,不忍直視。

好吧,這真的就是《麥琪的禮物》的現實版。我們缺的並不是愛,而是學會用對方的語言去組織溝通,允許對方用他自己的方式來愛我們自己,並接受讓對方怡然自得起來的方式,與我們自己並不相同。

如果躲在洞裏焦慮是他自己默認的安全區,與其硬拉他出來喝啤酒曬太陽,愛他的方式,也許是給他一柄鐵鍬,讓他努力挖下去。

當然,今天我能說出來的這所有,不是我認識他第一天,就觀察到的;也不是我跟他結婚第一天,就覺察到的;甚至都不是,在生了第一個孩子的時候,就想明白的,而是用這十幾年的時光,才漸漸明白過來的道理。

漸漸明白的,並不僅僅是我,也有他,於是我們走進了婚姻的另一種境界:我懂得你的立場,你明白我的問題,然而所有的分歧和對立,總還是擺在那裏,不離不去。

一段好的婚姻,有自洽就足夠了,並不需要永遠首肯心折的彼此同意。

盧璐:有兩個女兒的留法服裝碩士、作家,行走在東西方文化差異裂痕中間的,優雅女性自媒體。新書《三十幾 來得及》,《有實力纔有底氣》正在熱賣。

發表評論
所有評論
還沒有人評論,想成為第一個評論的人麼? 請在上方評論欄輸入並且點擊發布.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