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屆中國秦腔藝術節，一場關於秦腔的藝術盛宴在古都燃情上演。藝術節啓幕的第三天，迎來了甘肅秦腔藝術劇院《火焰駒》的精彩獻演，該劇集結了甘肅省秦從梅花獎獲得者、國家一級演員到秦腔新秀全班底老中青演員。在肖派的發源地、在把《火焰駒》作爲看家戲的百年三意社門前，除了精神和勇氣，更是彰顯着隴原戲劇人的文化自信。尤其是溫婉柔美的肖派風格與甘派秦腔的粗獷豪放的結合與碰撞，看點多多，吊足了西安戲迷的胃口。演出不出意料地獲得了圓滿成功，贏得了藝術節專家及古城西安戲迷的認可，又一次點燃了西安戲迷的熱情。當晚劇場坐無虛席，近三個小時的演出，掌聲與喝彩聲不斷，謝幕後觀衆仍久久不願離去。
《火焰駒》又名《賣水記》。講的宋時，番邦北狄王造反，李彥榮奉命掛帥出征。朝中奸臣王強與兵部尚書李綬（李彥榮之父）不和，誣告李彥榮投敵，朝廷遂將李綬下入天牢，李家被滿門抄封，家人被趕出京城。李綬次子彥貴危難之中向居住在蘇州的岳父黃璋求援，黃璋卻冷目相向，悔婚退親。彥貴在無奈之中，靠沿街賣水度日，侍奉老母。一日，彥貴賣水被未婚妻黃桂英之丫環芸香看見，芸香引其與桂英相會，並約好夜晚在花園贈銀。豈料三人舉動被家人王良發現，王將此事密告黃璋，黃璋命王良殺死芸香，栽贓於彥貴，導致彥貴被誣入獄，判處死刑，待秋後問斬。李家連遭危難之事被販馬義士艾謙知曉，艾謙乘火焰駒日夜兼程，入番報信。彥榮劫了法場，救出彥貴，閤家團圓。
這是一部秦腔傳統名劇，讀陳忠實的散文，我記住了他筆下嘉慶年間渭北高原上陝西著名劇作家李十三(李芳桂)，《火焰駒》是其“十大本”之一，最初爲碗碗腔皮影戲。故事情節生動，人物鮮明，富有較強的思想性和藝術性，一經問世便引起轟動。現在流行的秦腔版本是由孫仁玉的女婿謝邁千進行濃縮和修改加工的改編本創作的。 這是一個流傳極廣的戲曲故事，許多劇種都移植傳唱。尤以秦腔享譽。此劇流傳久遠，版本甚多，現除演出本戲外，其中《表花》、《賣水》、《打路》、《祭樁》等折戲亦經常單獨演出，《表華》、《賞景》更是膾炙人口的馳名唱段。1958年，長春電影製片廠將秦腔肖派經典劇目《火焰駒》搬上銀幕，使得秦腔《火焰駒》傳遍了大江南北，也使古老的秦腔有了第一部彩色影片，電影公映以來，備受廣大觀衆歡迎和稱讚，更讓國人感受到了秦腔藝術的無窮魅力。70年來，深入人心，久演不衰。而我，上小學的時候就不止一次地在鄉村露天看過電影《火焰駒》，至今影響深刻。
秦腔傳統名劇《火焰駒》， 是秦腔的看家劇目和傳承劇目，這齣戲的亮點在於唱唸做打俱佳，好聽好看，生旦淨行當齊全，劇中人物戲份比較均勻，曲目豐富優美，情節跌宕起伏，引人入勝，百看不厭。
戲劇是角兒的藝術，當晚的《火焰駒》，由戲劇梅花獎得主、國家一級演員、甘肅秦腔藝術劇院副院長蘇鳳麗領銜主演。蘇鳳麗是秦腔泰斗李正敏先生（敏派）傳人、著名秦腔表演藝術家肖玉玲女士的親傳弟子，主攻青衣，表演風格大氣流暢，追求內秀。在藝術上不張揚，實實在在，腳踏實地，一步一個腳印，對自己的藝術要求幾乎到了苛刻的地步。她唱腔上講究發聲、行腔與收音的融會與連貫，將秦腔“肖派”唱腔藝術推向了一個新的高度。她嗓音甜美，扮相俊秀，做功細膩，以其正宗、地道的秦腔表演藝術，贏得了西北廣大觀衆的喜愛，也獲得了驕人的藝術成就，是目前西北秦腔界最著名的優秀旦角演員之一。近幾年，每次到西安演出，都能引起不小的轟動。
精密細緻是蘇鳳麗參照人物且鑽研於人物的結果，放之於舞臺，就具備了她表演手法上的新穎度和準確度。唱腔上，蘇鳳麗按照人物不同情緒改變音色，以綿緲空靈見長，高音中音低音來回迂繞，有鳥鳴叢林之意。表演上，蘇鳳麗依秦腔傳統程式，絲絲點點，真真切切，以舞臺表演與人物相合爲主。人物的形象與意趣在蘇鳳麗的表演格式裏，是有步驟、有生命律動的，因此，人物就有着情懷深處的對心思的留戀與依戀，對命運徵象的無奈與喟嘆，十分引人入勝。蘇鳳麗在多年的舞臺實踐中一直十分重視“念”的作用，她將唸白與唱腔提到了同等重要的地位。值得一提的是，該劇和京劇程派很是有緣，至少有三位程派傳人曾完整排演過這部大戲。蘇鳳麗借鑑了京劇的唸白藝術，特別是“程派”藝術，同時根據秦腔唸白中使用的西北方言特點，形成了自己獨特的唸白風格，使人聽起來很有韻律感，十分悅耳動聽，真正做到了“唱、念、做、舞”俱佳。一臺戲，觀衆從始至終被她吸引，不由自主地跟着她感受主人公的命運和遭遇，噓唏哀嘆。
《表花》一折可謂經典之作，每次都被這段深深吸引，唱詞優美典雅，音樂抒情婉轉，彷彿讓人置身於百花盛開的花園之中。黃桂英的扮演者蘇鳳麗的唱、念、做、舞俱佳，十分講究發聲與表演程式，展現給觀衆的秦腔是柔美細膩、溫婉典雅的高雅藝術。對人物形象的塑造準確、細膩、傳神，讓觀衆爲之傾倒。丫鬟芸香的飾演者李晨，步態輕盈，能言善辯，機靈聰慧，活潑俏皮。載歌載舞，配合扇子、手絹的表演，活畫出天真的小丫環形象。
《園會》時，同一座花園同樣的鳥叫同樣的花開，卻因爲世事變遷而大相徑庭，清風徐來增涼爽，小鳥兒哀鳴聲不斷，黃桂英的內心波瀾見證了一個大家閨秀的情愛悲喜。蘇鳳麗演唱深情婉約，沒有矯柔造作，沒有聲嘶力竭的引吭高歌，而是把聲腔運用到人物情緒的變化中，運用到角色的情感體味中，氣息頓挫完全由人物的情感節奏把握，婉轉低迴，雍容典雅，醇厚悠長，把肖派藝術的風格，發揮到一個新的高度。觀衆被帶入劇情，全場鴉雀無聲，靜靜欣賞着肖派藝術綻放的魅力，感人肺腑，多次出現靜場，大段唱完才掌聲四起。
以前看秦腔，我更喜歡那些生角的蒼涼高亢和花臉的悲愴嘶吼，一直認爲那纔是秦腔的本色。看過了肖派的秦腔，被肖派藝術深深地震撼，原來秦腔也可以這樣婉轉、典雅、浪漫和唯美。
甘派秦腔大家、國家一級演員張江中集秦腔理論研究與舞臺表演藝術爲一身，他的《火焰駒•傳信》絕對是教科書般的示範表演，精彩絕倫、氣貫長虹。劇中"火焰駒"原爲一匹良馬，奔走時四蹄生火，甘肅傳統用火彩，由於劇場演出所限，用煙霧及燈光代替，用這匹神駿來襯托義士的高風亮節。在激促的鼓點聲中，以架子花臉應工的艾謙出場，張江中完美地利用一系列戲劇程式，營造了一種急如風火的情形。“跨下了火焰駒四蹄生火，正行走又只見星稀月落。在馬上加一鞭草坡躍過，驚動了林中鳥離了巢窩”，江中老師唱腔高亢遼闊，趟馬抖鞭功架超凡脫俗、絕美。在星稀月高的夜晚，這位義士騎着四蹄生火的寶馬在曠野奔馳。這是怎樣一種豪情，伴隨着三鞭子表演，何其壯哉。張江中在甘派秦腔的基礎上，加入了他的理解和感悟，形象地塑造艾謙性格豪爽，懷揣快意恩仇的一顆心，有着火焰駒一樣的俠義，風塵僕僕、日夜兼程“傳信”的義士形象。
《傳信》是陝西秦腔與甘肅秦腔的融合與創新的典範，在秦腔歷史上留下了一段佳話。《⽕焰駒》傳到蘭州，⼤概是民國初年，由於陝西易俗社風格偏重於生旦戲，而在蘭州舞臺上佔統治地位的蘭州秦腔多是生淨行當及神話色彩的內容，所以該劇初到蘭州時不溫不火。紅極蘭州的秦腔大師耿忠義看了陝西的演出後，計劃將這個劇⽬移植到蘭州秦腔中，但不打算全盤照搬，他依照蘭州秦腔的特點來進⾏再加⼯。耿忠義覺得《⽕焰駒》艾謙傳信的兩折戲⼤有戲可作。因爲這兩折⽐較符合蘭州秦腔中⽣淨⾓⾊的特點。於是，耿忠義提出讓他⾃⼰扮演艾謙。此時耿忠義已經是名⾓，⽽艾謙在《⽕焰駒》中只是個配⾓。然⽽，耿忠義覺得⾓⾊⽆⼤⼩，戲在⼈演。尤其是他⾮常喜愛艾謙的古道熱腸，俠義作爲。依據蘭州秦腔的特點，他對《⽕焰駒》進⾏了改造。尤其在艾謙這⼀個⾓⾊中下了很⼤功夫。加入了蘭州秦腔中⼀些⽐較獨特的演出技藝，⽐如三鞭⼦、三杆⼦等等。耿忠義將這些獨特技藝運⽤到《傳信》中，很快就火遍蘭州。據說《⽕焰駒》演出前半段，坐票看臺⼈不少，⽽站票池則沒有多少⼈。快到耿忠義登場時，戲園⼦外⾯圍觀的⼈⽴馬購買站票進場，⼈們專門就爲看耿忠義扮演的艾謙⽽來。如今《⽕焰駒》被公認爲耿家（耿忠義）的代表性劇⽬之⼀，也被認爲是⽢肅秦腔風格演出劇⽬之⼀。蘭州戲園⼦⾥分爲站票和坐票兩種。《⽕焰駒》演出前半段，坐票看臺⼈不少，⽽站票池則沒有多少⼈。快到耿忠義登場時，戲園⼦外⾯圍觀的⼈⽴馬購買站票進場，⼈們專門就爲看耿忠義扮演的艾謙⽽來。如今《⽕焰駒》被公認爲耿家（耿忠義）的代表性劇⽬之⼀，也被認爲是⽢肅秦腔風格演出劇⽬之⼀。後來耿家繼承⼈趙福海、楊⾦民等扮演的艾謙，曾經在西安等地演出。陝西觀衆對《傳信》這⼀折也是異⼝同聲⿎掌叫好，許多藝術家對這⼀獨特演出驚歎不已。
甘肅省秦優秀青年演員雷小均飾演李彥貴，家門突遭變故，被岳父昧婚，流落神廟，靠賣水度日。後又被誣陷，判處死罪，可依然氣宇軒昂，架子不倒。小均嗓音高亢清亮，唱腔激情飽滿，表演灑脫傳神，在《賣水》與《祭樁》中表現可圈可點。
歎服傳統秦腔藝術之偉大，像“打路”這樣的經典摺子，放眼整個戲劇界亦無與倫比，再唱多少年觀衆都會歡迎。國家一級演員溫彩霞飾的老旦嗓音寬厚宏亮、氣韻自然，表演沉穩大氣、蒼勁老道，與蘇鳳麗的對手戲相得益彰。竇韋的周瑞菊(李彥榮妻)扮相俊巧，舉止得體，唱腔淨雅。三人的唱、念、做配合流暢，營造出一幅幅雕塑般的舞臺造型，尤其是趕路的圓場很有畫面感。
國家一級演員、隴上著名鬚生李峯飾演的黃璋，運用嫺熟練達的舞臺經驗，把看似道貌岸然，實則勢利忘義、狡詐圓滑的形象刻畫得入木三分。秦腔新秀李義東飾演李彥榮，邊關一段唱，高亢悠揚，韻味十足。郭凱傑飾演家僕王良，把小人物的投機鑽營、陰險惡毒表演得出神入化。
精美的臺詞，原於生活而高於生活的藝術表現手法，華麗的服飾，精緻的妝容，簡潔寫意的舞美，悠揚雋永的音樂伴奏及伴唱，全體演職人員發揚"一棵菜″的精神，盡心盡力地表演，戲迷們熱情的掌聲與喝彩，共同完成了這出將近三個小時華美大戲。
這齣戲隨則講述的是宋代人們的恩怨情仇，現在看來仍自然真實；反映的是上千年前官場的權利的遊戲，與現今社會的一些腐敗現象卻不謀而合。這說明人世間從古到今都充滿着冰與火、正義與邪惡的較量，人生的悲苦歡顏在這齣戲中展現得淋漓盡致，這是傳統戲劇穿越古今的藝術力量。甘肅省秦融合秦隴秦腔藝術精華，傳承古今藝術成果，再現了傳統文化的魅力，上演了一部貫穿古今、華美典雅的大戲。
秦腔故事中的大多數劇目都在傳播着中華民族的核心價值觀，尤其是傳統的仁、義、禮、智、信。《火焰駒》亦是如此，李綬、李彥榮父子爲國報效，是仁義忠勇；黃桂英不改初衷，是爲信；艾謙千里傳書是爲義。這齣戲的特點是把家國情懷與兒女情事結合在一起，在兒女情事中穿插着家事國事天下事。儘管人生充滿了苦難，但才子佳人終結良緣，行善積德必有好報，忠誠信義總能長久，正義終將戰勝邪惡。傳統戲劇現代表達，滿滿的正能量。(文/羅漢，寫於2022年6月15日晚古城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