尕龙碗奶茶


姥姥有个沙罐,粗沙粗品,不精细也不美观。姥姥用这个沙罐煮的茶却是非常美味,美味到让人眷恋。

贫富人间,一盏茶,一缕香。听母亲说起小时候的故事,温暖弥漫心间。小时候,母亲在生产队挣工分,父亲忙着工作,姥姥在火盆上架上沙罐,沙罐里放一撮益阳特色——老茯茶,再放几根荆芥,花椒和姜都是熬了好久还在罐里,最后倒水煮茶。明火在火盆里跳跃,我和妹妹坐在炕上等着喝茶,喜悦之情如火焰一般跳荡。姥爷坐在炕上给我和妹妹讲小猫取火的故事,故事里的小猫非常爱吃栗子,但是,那时候我们没见过栗子,姥爷就用大豆代替栗子讲给我们。

一只小猫特别爱吃大豆,猫妈妈在火盆边上给小猫烤大豆,小猫乘妈妈不注意,跑到火盆边上吃大豆,火盆中的火焰升腾着,烧了小猫的眉毛胡子。猫妈妈看见小猫被烧糊的脸说:“贪吃的娃娃吃大亏。”小猫很惭愧,再也不敢跑去火盆边上了。

故事讲完了,姥姥的罐罐茶也煮好了,我们爷孙四人每人一碗,蘸着锟锅馍馍一边吸吮茶的汤汁,一边开心的笑话贪吃的小猫,好不惬意。

冬天农闲,姥姥和姥爷回家了,我和妹妹没有罐罐茶喝,一天到晚提不起精神。母亲说:“那时候年轻,贪活,很少关心你们,觉得吃饱穿暖就好了,谁知你俩天天哭闹不休,我还在活忙的时候挨着什么就拿什么狠揍两下。春天的时候,姥姥和姥爷来了,沙罐里炖起了热窝茶,看你们四个喝完茶还吃茶渣儿,我才知道姥姥的茶浓,你俩有了茶隐,冬天没有茶喝,闹茶饥。”

春天的日子总是舒展的,姥姥煮茶,姥爷带着我和妹妹用石臼舂大豆。炒熟的大豆,在石臼中乱跳,姥爷教我俩用一只手盖在石臼上面,慢慢舂。大豆在石臼中慢慢失去的反抗的耐心,被我们舂成豆粉。姥爷在大豆粉中加上食盐,经过我们仨的共同努力,一碗佐茶小食就制作好了。

听见姥姥唤我们喝茶的声音,心里的火苗又开始跳跃出欢乐的火焰。坐在杏树下,一边赏花一边就着豆粉和熬茶成了我记忆中最美好的画卷,一遍又一遍展开幸福的画面。

后来,父亲牵来了一头姜黄色西门塔尔儿奶牛,姥姥的罐罐茶就变成了奶香四溢的奶茶。姥姥为我们买了一套高底尕龙碗,大红色碗身上绘着栩栩如生、惟妙惟肖的双龙戏珠,碗底是团龙。喝奶茶不再像以前喝清茶那样随意了。

随着岁月流逝,姥姥穿起了素色衣裤,裤脚总是扎的紧致爽利。四方的大干桌上放着油果子,姥姥在尕龙碗里放一点酥油,再倒上沙罐里的奶茶,泡着油果子慢慢吹、慢慢吸着喝。姥爷偶尔还会让我和妹妹舂大豆粉,但是,他们明显的老了,不再像从前那样频繁的叫着我和妹妹的乳名了,也不再给我们讲那些古老的古节儿当当了。

晚饭后,我在厨房煮奶茶。女儿不解的问:“不是才吃过饭了吗?怎么又在煮奶茶?”我说:“有种味道会沿着记忆来找你,那样的时候是美味势不可挡的呀!”

拿出我的尕龙碗,浓浓的奶茶香溢满屋。尕龙碗还是高底大红色,只是桌前喝茶的人是我和女儿。我为女儿讲起和姥姥、姥爷一起喝茶的事,女儿说:“难怪我小姨也那么爱喝奶茶,原来你们都是我太姥姥沙罐里熬出来的茶虫。”

顿时恍然大悟,隔着辈儿的茶虫有幸在世代相传的茶汤中得幸教诲,传承地方茶文化。

尕龙碗、罐罐茶,滋养了一辈又一辈西北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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