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命小刺客(斷舍離—一曲新詞酒一杯)

    一曲新詞酒一杯。去年天氣舊亭臺。夕陽西下幾時回?

    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小園香徑獨徘徊。

    轉眼許多年過去了,青螺海新人舊人交織,南酥還記得最初青螺海只有她和袁芊女,那會她是這個寨子裏最受寵愛的,她的父親掌管着整個枯木崖,那會所有人,包括袁芊女,會笑着逗她,抱她,那時她還不曾喚袁芊女師父,喚她——沐夫人。

    南酥記得那是平常的一天,大約是秋天,山上正摘果子的時節,袁芊女跟着二當家沐叔叔來到枯木崖,南酥隨父母喝了他們的喜酒,只是好景不長,沐叔叔去了中原便再沒回來,沐夫人時常暗自垂淚,父親和母親也愁眉不展,禍不單行的是父親也倒下了。

    三叔四叔趁着父親病重竟搶奪山寨,還要強佔沐夫人,日日逼問父親黃金的下落,父親病重無可奈何,受盡屈辱病痛交加以致一命嗚呼,母親是個弱女子,未能逃脫他們的毒手,慘遭凌辱,不堪屈辱而死,他們甚至還將貪婪的目光投向幼小的南酥,若非袁芊女,南酥早已不知魂歸何處。

    父親常說沐叔叔眼光好,找了個聰明有用的女子,那會南酥才知道,這位沐夫人,何止是聰明,她狡猾,又有手段,頗擅長用毒,對於年幼的南酥而言,她宛如仙人一般,救她於爲難。

    南酥一直記得那個夜晚,那天是除夕,許多人都下了山找樂子,所剩無幾的人便留在寨子裏守着,那天沐夫人穿了很好看的黃裙,明媚的像頭一次見到她的樣子,三叔四叔很是高興的樣子,留下她在身旁侍奉,四叔貪婪的目光望着南酥,沐夫人便厭棄般打發南酥出去,罰她去地窖思過。南酥甚至高興這個懲罰,她縮在地窖裏,露出地面半截的窗戶,不時有風吹進來,周身寂寂無聲,這座山,忽而變的肅穆龐大,黑壓壓的沉寂的可怕,鳥兒蟲兒的鳴叫都沒有一聲,天上空蕩蕩的,無星也無月,隱隱似有野獸嗚咽之聲。

    待她出來的時候,看到倒下的燭臺,躺在地上的三叔四叔,還有髮髻凌亂,眸色通紅,黃色衣裙上沾染了濃紫色鮮血的袁芊女,這個寨子徹底的空了,袁芊女神情冷漠望着南酥,南酥覺得這樣的袁芊女才最好看。她是整個夜晚,最明亮的,又最響亮的雷鳴。

    她跟着袁芊女,踏過山寨遍野橫屍的蕭索,袁芊女什麼也不要,她放了一把火,兩人望着枯木崖上的朝天火光,嗅到的是無垠的自由和解脫。

她就那麼靜靜的牽着南酥下了山,南酥不知道她做了什麼,只知道跟着她,自己什麼也不怕了。她要一直跟着她。從那天起,她喚她師父。她的恨結束了,以爲一切都是新的開始。

    但新的開始並不好過,她還年幼,並不覺煎熬,起初她們在山下討生活,度日艱難,餓肚子是常有的事,袁芊女日漸變得不苟言笑,光華黯淡,南酥爲討她開心,變想着法的分擔些二人的衣食口腹,甚至和街邊乞兒混跡在一起,不過是爲了和他們一起搶口飯喫。

    袁芊女大約是未曾如此落魄,又惹了枯木崖的一身官司,雖是時局動盪,也並不便拋頭露面,時日久了,以致時不時便惱羞成怒,她們哪裏過過這種日子,餐食不繼,又無棲身之所,不時受街邊乞丐地痞騷擾,這種日子讓袁芊女便的喜怒不定,南酥極力討好着她,袁芊女似乎也感受的到南酥已經成爲自己甩不掉的負擔。

    一個女子在江湖上行走本就艱難,又帶了個女娃娃,越發艱辛。她思量因果,仇恨滋長,日漸膨脹。可諸事不宜,沒有錢財寸步難行,她開始做些見不得人的勾當。

    起初尚且避諱南酥,漸漸地,南酥成了她的好幫手,直到閔沙島的人帶了金子找上門來,袁芊女收了金子,帶着南酥一路北上至中原。

    南酥看着袁芊女時常勝券在握,興致滿滿,又時常敗興而歸,怒不可遏。她提起一個叫無一之人,她說便是她害死了二叔,南酥也恨她,她曾趁袁芊女不注意的時候溜出去看了那個叫做無一的女子,只是機緣巧合,她混跡乞丐裏久了,倒從中問到些東西,只是袁芊女厭棄這些人,南酥不篤定的事,並不敢和她提起,她曾遠遠地,瞧見那個喚無一的女子救了個乞兒,她不甚美,但笑着望着那個乞兒的時候,南酥覺得她再美不過了。

    後來袁芊女找到機會,卻又被閔沙島的人所阻,閔沙島的阮氏三兄妹將她狠狠的攔在了府門外,近身不得。又有少主出面,另有官府之人與無一諸多牽扯,袁芊女只得鎩羽而歸。

    但中原,一直是她的一塊心病。她終是要殺回來的。

    她回了枯木崖,躲在了青螺海,雖是身邊來來回回,多了許多人,但最是信任終是南酥,但凡中原有所往來,必是交給南酥她才放心。

    這樣一直過了許多年,南酥也長大了,她也終覺南酥過於心慈手軟,優柔寡斷,終是難當大任,但尚算的上妥貼。因爲她交給南酥的事情,她從未失手過。

    南酥亦知,此次去中原,凶多吉少,但她不能退,她不能讓袁芊女失望,她希望,再次回青螺海,青螺海理應屬於她了。

    是的,她終是回了青螺海,卻是殘破了的,了無生氣的身軀。

    粥粥守在山上,日日望着山下,這樣的秋天,依舊潮熱,山上還有些風,她的身邊已經沒了枝枝作伴,枝枝葬在青螺海的的山外,再也不會屬於青螺海了。

    她只能自己和自己打賭,今日來的又是帶着什麼仇什麼怨!

    聽到馬蹄聲,她便往山下望去,卻什麼也沒瞧見,下了山,便遲疑了,馬兒不見蹤影,只是凌亂殘破,甚至有了異味的南酥被丟棄在荒草之中。

    粥粥也曾想過自己的結局,知道固有一死,但死之前終是空洞的,先是枝枝,再是南酥,南酥。

    是誰幹的?粥粥握緊了拳頭,操起佩劍,朝適才馬兒來的方向追去。

    身後是阿豺的哭喊聲,粥粥回來的時候,南酥已經回了青螺海,整個廳堂內,只有阿豺在哭,袁芊女若有所思,看不出是何情緒。其他人皆是事不關己的樣子。

    末了,袁芊女說了一句:“阿豺,南酥交給你了。”南酥如今死了,是她始料未及的。

    衆人諸多猜疑,同南酥一起去中原的還有衛小生,南酥素來喜歡他,能和他一起去中原應是高興的,卻不想如此收場,衛小生也不見了蹤影。


    青螺海,陷入一片沉寂之中,中原一無所獲,沒過幾天,便等來單薄的一封信,粥粥親手將信給了袁芊女,然後守在門外,黑暗中,聽着屋子裏一陣摔打,破碎的聲音,袁芊女像瘋了一樣,砸了所有的東西。

    她的南酥,不見了,她還小的時候,很是無知天真,袁芊女並無什麼耐心,如今想來,倍覺悲涼,說是她帶着南酥累贅,可南酥又何嘗沒有照顧她許多,她那時年幼,自己忍着餓肚子,也要將來之不易的殘羹冷炙留給袁芊女。她長大了,自以爲青螺海是她的,袁芊女開始不放心她,她逼死枝枝,更是讓袁芊女萌生嫌意,恨她目光短淺,資質平庸,難成大事,中原時局動盪,他們所做之事又危險重重,她有些放心不下南酥了,派了衛小生同她一起去中原,衛小生面上和善,卻最是陰險,南酥身邊需要一個像這樣殺伐果決之人,可如今袁芊女如今想起他,只覺寒意陣陣。

  南酥每每從中原回來,總是告訴袁芊女:“師父,我不願再去中原,讓我留在青螺海,爲您分憂。”她不過是爲了得到青螺海,得到青螺海的金子罷了。

  她似乎不那麼聰明,很多心思都寫在臉上,她以青螺海的主人自居,她不喜歡枝枝,因爲衛小生喜歡,她其實剛在中原出了事,因爲枝枝的事又賭氣去了中原,落的如此收場。

  袁芊女望着青螺海,綠樹青山隱與黯淡的夜色之後,她的南酥,就像去年停在青螺海的飛鳥,如今飛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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