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有多大膽地有多大產

        千古一帝,在位五十四年的漢武帝是個大妙人,總是做出許多令人匪夷所思的事來,或令人擊節讚歎,或令人扼腕嘆息,或令人啼笑皆非。譬如對青梅竹馬的表妹阿嬌,發誓“金屋藏嬌”,但在姐姐家中發現侍女衛子夫,於是乎廢黜長門宮,“長門買賦”成泡影,宮外紅牆那一抹血紅殘陽,斜照在悲切失望的阿嬌身上;譬如不問英雄出處,火箭式提拔出身卑賤的衛青和霍去病,匈奴遠遁,封狼居胥,從此“漠南無王庭”。於是一朝兩司馬,貴寵無雙;譬如大將軍衛青,還是漢武帝的姐夫,竟然“距廁”召見之。又讓人意不到的是在字典旦沒有怕字的他武帝,聽說汲黯求見,“不冠不見”,而且不問內容“朕準了!”;打匈奴幾乎掏空了漢朝五六十年的積攢,想樹立捐出家財資助邊防的卜式爲典型,想以點代面,然而這些一毛不拔的有錢人根本不買皇帝的賬,於是乎抓住酌金成色不足,讓106個諸侯撞到了槍口上,“酎金奪爵”,讓空虛的國庫大進一批橫財。下面這段糗事,更讓以上之事黯然失色。

      漢武帝和秦始皇都有共同嗜好即妄圖長生不老,迷信方術。先是少翁用召喚鬼神的方術召喚了去世的寵妃王夫人(皮影戲的發明者),主張祭祀太一神,五迷三道的漢武帝大爲讚賞,封之爲文成將軍,瞬間成了大紅人。大興土木,興建巍峨富麗的甘泉宮,什麼通天台,招仙閣,延壽殿,卻依然不見神人降凡,便心存疑慮,開始懷疑。此時黔技窮的少翁想出了“帛書飯牛”(將寫的帛書讓牛喫下去,然後告武帝牛肚子裏有天書)妙招,經果發現帛書的字是少翁自己的,惱羞成怒的漢武帝即刻殺死了這個騙子。但鬼迷心竅的漢武帝,很快就好了傷疤忘了疼。

      一天樂成侯丁義向漢武帝推薦一位長相俊美身材高大的方士欒大,他自述和少翁是同門兄弟。此人善察言觀色,又敢說大話,說自己常往來於海上,和仙人安期是無話不談的好朋友,他的師父說‘黃金可(煉)成,(黃)河可決(口)可(堵)塞,不死之藥可得’。但是,文成(少翁)被殺,我怕再走他老路,“惡敢言方哉”(哪還敢獻長生不老祕方)。正爲少翁的死悔恨交加的漢武帝,如同撈到一根救稻草,慌忙說文成將軍是誤食馬肝而死,不是朕殺死的呀。先生倘有修成神仙的方術,“我何愛乎!”(我對爵祿賞賜有何吝惜!)於是讓欒大演示小方術,只見兩枚棋子自相撞擊,讓人眼花暸亂。正爲黃河決口,鍊金不成發愁的漢武帝眼前一亮,就封欒大爲五利將軍。一個月後,再封欒大爲天士將軍,地士將軍,大通將軍。幾個月後,又封欒大爲樂通侯,食邑二千戶,賜豪華住宅,僮僕千人,還把自己女兒衛長公主下嫁欒大,賜黃金萬斤,還御駕到欒大家裏做客,慰問,賞賜物品的使者“相屬於道”(絡繹不絕)自大長公主,將相以下的官吏,都在欒大家擺酒慶賀,奉獻物品。這還不算,天子又刻了一顆“天道將軍”的玉印,命使者穿羽衣,夜間站在白茅草上面,把印賜給五利將軍,五利將軍欒大也身着羽衣,立白茅草之上,誠惶受印,“以示不臣”(表示不是天子的臣子)僅僅幾個月的功夫,欒大腰佩幾顆大印,奢華無比,“貴震天下”。海上燕,齊一帶方士,無不扼腕振奮,紛紛自言有長生不老祕方,都能入海見神仙。

  將近一年過去了,令興奮異常感嘆如能得道成仙),‘吾視去妻兒如脫屣耳’(丟掉妻兒如拋破鞋)的漢武有些心灰意冷。見勢不妙的欒“大”將軍整裝待發,說要“東入海求其師”,但卻不敢入海,偷偷來到泰山祭禱。對他亦有懷疑的漢武帝派使者尾隨察看其行蹤,五利將軍欒大妄言說在海上見到師父了。但方術用盡,均未見靈驗。此時的漢武帝,比當年殺文成將軍少翁更是憤怒異常,暴跳如雷,喝令腰斬這個十惡不赦的騙子欒大,大斧落下,齊腰兩截,血淋淋的心臟跳個不停,下肢抽動,兩目圓張,此時的五利將軍定然悔恨技不如人落此慘狀,或自感騙你皇帝算個啥,值了!

          想那飛將軍李廣,出生入死,一生征戰七十餘次,最後丟掉老命,也沒有封侯。而欒大憑三寸不爛之舌,江湖騙術,不僅封侯,又腰佩幾顆將軍印,還成了天子乘龍快婿,賞賜無數,貴振天下,令人無不唏噓。那些步少翁,欒大後塵的方士騙子,光想人有多大膽,地有多大產,但是否想到紙裏包不住火,蹦得越高,摔得越慘呢。也笑那文韜武略的漢武帝,咋就那麼不經騙,甚至是記喫不記打,真是個妙人!

            2022年11月16月於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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