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語‖偶遇喬老二

文/ 滑稽的菠蘿

“喬家老二殺人啦。”

“不可能吧?他平時不說話,老實本分做事,怎麼會殺人?”

“通緝令都貼到村口了,捕快貼的,剛走。”

“殺了誰喲?”

“就是縣裏的那個地痞,聽過是因爲他們去縣集市擺攤,那個地痞動了喬老二的媳婦。”

“哎喲,這真是該殺呀。”

“是咯,但是殺人就要償命。”

“就是可惜了喬老二嘍。”

01

楊鐵是清縣府衙的捕頭,他此時正帶着一衆捕快在清源茶樓門口張貼通緝令。

“楊捕頭,哎喲,大熱天的,進來喝口茶水吧。”清源茶樓老闆是個小老頭,農民出身,可穿着讀書人才穿的長衫,看起來有些不倫不類。

天確實熱,一衆捕快看着楊鐵,等待着他的答覆。

楊鐵板着臉,看着眼前的小老頭,問:“你可見過此人?”

小老頭湊近了通緝令本想仔細看看,卻看見了有熟識的捕快對他擠眉弄眼,想也沒想急忙說道:“見過,見過。”

說着,他就讓開了身子,說道:“楊捕頭裏面請,我們進去慢慢兒說。”

楊鐵板着臉點了點頭,說:“進去。”

有年輕的捕快歡呼一聲,跟着楊鐵大步走進了茶樓。

衆人被引進了清源茶樓二樓雅座,每人面前擺上了一盞雲霧,香氣鑽進了一衆捕快的鼻翼,早就口渴了的捕快們紛紛拿起茶杯,將茶一飲而盡,而後又有小二爲他們加水。

茶館裏人還不少,許多人都是爲了賴瞎子講書而來,不過雖然許多人都愛聽,但一樓卻大都是穿着短衫的勞工,到了二樓纔有雅座,能看見一些穿着長衫的讀書人。

此時賴瞎子正講着三國演義——關羽過五關斬六將,衆人都是聽得都是紛紛叫好。

楊鐵先是掃了一眼一樓聽講書的短衫勞工,並沒有看見通緝犯,這才坐下開始品茶,不由得也被賴瞎子的故事講入了神,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發現茶樓老闆還站在身旁,他於是緩緩從木桌上拿起茶杯,輕輕抿了口茶水,砸了咂嘴問道:

“怎的不說話?”

小老頭先是一愣,然後陪笑,繼而轉頭訓斥起店小二說:“沒見楊捕頭茶碗空了嗎?還不趕緊加水。”

店小二急忙道歉,然後爲楊鐵加水。

可楊鐵的臉卻又板了下來,說:“我是來查案子的,你總給我灌迷魂湯作甚?難道你是同謀?”

小老頭一聽,不由得暗自叫苦,急忙跪了下來說:“楊捕頭恕罪啊,小老頭老眼昏花,剛纔沒,沒看清通緝令上的人。”

楊鐵一拍桌子,整個人站了起來,五大三粗的軀幹加上習武之人的氣勢將小老頭的身子壓得更低。

而他這一拍,打斷了賴瞎子的講書,茶樓裏一下子安靜了下來,所有目光都投向二樓雅座的方向。

“你莫不是在戲耍本捕頭?”

楊鐵此時一臉義正言辭,威風凌凌的樣子,但旁邊的捕快卻是見慣了這個場面,朝茶館裏其他人揮手說道:“捕快辦案,你們該幹嘛幹嘛。”

衆人愣了一愣,隨着賴瞎子繼續講書,茶樓裏重又恢復了熱鬧。

與茶樓老闆相熟的捕快來到楊鐵身邊,輕聲說:“我聽說這小老頭有青光眼,搞不好剛纔真沒看清,捕頭要不然再讓他看一眼?”

楊鐵側頭看向這捕快問:“當真?”

捕快點了點頭,楊鐵這才揮了揮手。

捕快對小老頭說:“還不快滾到門口去重新好好看看?”

小老頭如蒙大赦,急忙下了樓。再上樓的時候,他提了個六七個紙袋子,將最大的紙袋子放在楊鐵面前,其他的幾個捕快則是一人一個小一些的。

“這是什麼?”

楊鐵輕輕皺眉。

“就是一點新茶,捕頭,這是小老兒的一點心意,不值錢的。”

楊鐵聽了,拿起紙袋顛了顛,聽見其中金鐵碰撞的悶響,說道:“既是一點心意,那本捕頭就收下了,那通緝令看了嗎?”

小老頭急忙說:“看了,看了,就是那個大湖村的喬老二。”

“廢話。”與那小老頭親近的捕快搶先出聲,說道:“我們當然知道是喬老二,我們捕頭是問你他到哪裏去了?”

那小老頭微微發愣說:“這……這……這……”

楊鐵揮了揮手,說道:“罷了,看他的樣子也是不知道的,真是個老眼昏花的東西。”

說完,楊鐵起身便帶着一衆捕快下了樓。

正在此時,一個穿着長袍的讀書人模樣青年,來到捕頭剛喝過茶的雅座之中,隔着布簾對着小老頭盈盈一拜,低聲說道:“多謝蔡老闆相救。”

小老頭急忙扶起了眼前人,說道:“無妨無妨,你殺了那個王福,爲我女兒報了仇,我纔是要謝謝你,如今不過是破了些財,這筆生意做得。”

說完頓了頓,小老頭又說:“賴瞎子見多識廣,只是眼睛不好使,但也並非是真瞎了,讓他給你指路,你趕緊走吧。”

02

殺王福的兇手遲遲沒有抓到,王福的家人悲痛欲絕,找到了胡縣令。

胡縣令端起茶杯,吹了吹杯中茶水冒着的熱氣,斜着眼看了看跪着的兩人,許久才問道:“堂下何人?”

兩人中的男人聽聞胡縣令詢問,急忙開口答道:“青天大老爺,我是王福的父親,我就王福這一個兒子啊,他如今被那大湖村的喬老二殺了,這可是當時所有集市的人都看見了的,可是這個喬老二如今不知所蹤。青天大老爺,你可得爲我們做主啊。”

胡縣令一聽是這件案子,想着已經十幾天都沒有抓到兇手了,眼珠子一轉開口道:“王福啊,我知道,那不是王福先動了那喬老二的妻子,然後喬老二才怒起殺人的嗎?這喬老二雖然是做得過分了些,但也在情理之中啊。”

堂下兩人一聽,立馬哭了起來,說道:“青天大老爺,殺人者償命,自古以來都是如此啊……”

只是當這言語說出來,胡縣令卻是眼睛一瞪,將茶杯往地上一摔,說道:“你們是在質疑我的決斷?來人啊,給我把他們扔出去。”

堂下兩人頓時哭得更兇了,但來了兩個衙役駕着那兩人,把他們扔了出去。

胡縣令喊來了楊鐵,問他:“這個喬老二怎麼還沒抓住,家屬都鬧到縣衙來了你看。”

楊鐵手中提着一個紙袋子,放在縣令身旁,先是說道:“老爺,這是我家採的茶,您嚐嚐味兒。”

說完,他纔回應胡縣令的問題:“這喬老二太狡猾了,我們這幾日,爲了查這件案子啊,那是披星戴月,廢寢忘食啊,可是追出了縣城十多裏遠,都快到江州了,也沒有看見兇手的影子。”

胡縣令斜眼看了楊鐵一眼,然後用手顛了顛紙袋,說道:“你家這茶葉倒是不錯。”

楊鐵急忙賠笑說道:“那是,都是用的上好的茶葉炒出來的。”

胡縣令想了想,又問道:“這王福我聽說他無惡不作啊,是不是?”

楊鐵急忙回道:“不錯,這個王福本就是地痞,仗着他家有幾個銀子,就仗勢欺人。”

胡縣令聽到了關鍵,問道:“他家有幾個銀子,剛纔在堂上怎麼什麼表示都沒有?”

楊鐵說道:“聽說這王福家小氣得緊,還有江州的遠房親戚,說是那親戚與江州刺史沾點親。”

胡縣令站了起來,瞪大了眼睛,問:“江州刺史?”

刺史可是三品官,不是他一個小縣令能得罪的。

楊鐵卻是笑了說道:“老爺不必驚慌,說是和刺史沾邊,但關係也太遠了些,否則這王福都死了這麼多天,刺史哪裏能什麼表示都沒有?”

胡縣令在原地走了兩步,又摸了摸鬍鬚,這才說道:“你說的有理,如此的話,我有一兩全其美的妙招能解決此事。”

03

聽說王福的父母被縣令扔出了縣衙,許多曾經被王福欺負過的人都暗地裏覺得解氣,覺得縣令老爺雖然眼瞎找了個貪得無厭的捕頭,但本性倒還算是嫉惡如仇。

又過了幾天,只見楊鐵帶着捕快徑直來到了王福家裏,衆人都覺得好奇,紛紛圍觀。

楊鐵大義凜然地對那對看起來可憐的夫妻說道:“胡縣令說了,你們兒子王福在清縣欺男霸女,無惡不作,如今被人殺了也算死有餘辜。”

“好!”身後圍觀的人紛紛叫好,聲響震天。

待周圍的人靜下來,楊鐵才又說道:“胡縣令說,王福作惡多端,定是父母管教不嚴,因此你二人也要跟我回衙門接受審查。”

楊鐵接着一揮手說道:“來人,把他二人給我押回去。”

王福的父母一陣陣哀嚎,他們恐怕做夢都沒想到,喪子之痛尚未過去,卻就要被縣令給整了,不由得大呼冤枉。

胡縣令當堂審判,正氣十足,一番之乎者也,說得王福的父母無話可說,終於在一衆縣民的不斷歡呼聲中,將王福的父母關進了大牢之中。

觀衆之中甚至有人大呼胡縣令是青天大老爺,這讓胡縣令的臉上色澤更爲紅潤了不少。

不僅關了王福的父母,楊鐵手下的人當天就抄了王福的家,搜刮出不少錢銀,入了府庫。

縣衙後廳,胡縣令和楊鐵相視一眼,哈哈大笑。

“妙啊,老爺的主意真是妙啊。既然抓不到兇手,就把求告的人抓起來,這案子自然就結了,而且還憑空得了許多銀子。”楊鐵由衷地感嘆道。

胡縣令說道:“不錯,此事不僅是兩全其美,還是一石三鳥。”

楊鐵神色一肅,問道:“何來三鳥?”

胡縣令喝了一口茶水,說道:“案子如此一辦,縣民們對我的態度恭敬了許多,你未發現嗎?”

楊鐵此時才反應過來,說道:“的確如此,的確如此!老爺真是神了。”

胡縣令不由得撫須大笑起來。

04

不過胡縣令的好日子並未過多久,只因爲一封來自江州的信件。

信件上印有江州刺史的私章,上書兩行字: 王福案務必加緊破案,切莫讓百姓寒心。

看着這封信,胡縣令和楊鐵都是冷汗直冒,他們自然知道此信上的“破案”絕非是將苦主抓進牢裏,而是要去抓住喬老二。

可這都十多天了,先不說他們並不知曉喬老二跑去了哪裏,就是王福的父母都已經被他們打入了監牢,此事已然鬧得無法收場,該如何是好?

胡縣令與楊鐵一同前往監牢,好言相勸,但王福的父母卻不願離開監牢,吵着要讓刺史來看看如此荒唐之事。

胡縣令滿頭大汗,一咬牙終於說:“如此,之前抄家的銀子不僅全都還給你們,我還多給出三成,如何?”

王福的父親說道:“哼,如今我們在清縣上是無法再住了,遷徙費,最起碼還要一千兩。”

“一千兩?”胡縣令和楊鐵異口同聲驚呼出聲。

抄家的數目他們都知道,也不過是一千兩多一些而已,但考慮到刺史的威嚴,胡縣令終於是忍痛開口:“一千兩,就一千兩!”

王福的母親卻咬牙開口道:“我還要那喬老二死!立即就死!”

胡縣令頭上又冒出汗來說:“這……”

楊鐵卻拉住胡縣令說道:“行,不日處斬喬老二!”

05

楊鐵自然沒有其他辦法,只能從死囚當中挑一個出來,當作是喬老二殺了,他想着的是,反正殺頭的時候,用黑布將人頭蓋住,斬完了也沒人知道究竟誰是喬老二。

但讓他失策的卻是,當王福家人擁有他們的把柄的時候,就有了特權,王福的母親必定要看過喬老二的臉之後,再送上刑場。

“你這答應下來,我該如何是好?”胡縣令急得就像熱鍋上的螞蟻,負手在縣衙大堂裏來回踱步。

楊鐵也是一臉頹然,不知所措。

胡縣令煩躁地將茶杯砸到了地上,卻是聽一個聲音說道:“何事讓老爺如此煩擾?”

正是一個身穿長衫,揹着包袱的中年儒生走了進來。

胡縣令忽然眼睛一亮,看向來人,如同看見了救星:“哎呀,師爺,你總算省親回來了,如今我只能依靠你了。”

胡縣令和楊鐵七言八語將事情說完,兩人都盯着師爺看。

師爺卻是不慌不忙站起身,摸着鬍鬚,在大廳裏踱起步來,待他走到第七步之時,對楊鐵開口說道:“楊兄弟,你去把仵作請來可好?”

楊鐵一愣,說:“請仵作?”

師爺卻是微微一笑說道:“如此這般即可。”

胡縣令和楊鐵一聽,都是相視一眼,哈哈大笑起來。

06

這一日,胡縣令重新開堂審理王福被殺一案。

“鑑於王福平日裏作惡多端,但其父母已在監考關押三日,受到了應有的懲罰。”胡縣令面容 嚴肅,頓了頓,驚堂木兀的一拍,他繼續說道:“但律法就是律法,殺人者償命,自古便有此說法。來人,將喬老二帶上公堂。”

聽得胡縣令叫人帶喬老二上堂,坐在一旁的王福母親,頓時站起身,雖並未發言,但滿臉都是憤恨,盯着府衙後堂。

可正當矇住臉的喬老二被帶上公堂的時候,府衙後堂卻是飄來了滾滾濃煙。

“走水了,大人,走水了。”

有捕快衝到前堂,大聲呼喊。

這一喊,衆人都發現,胡縣令頭頂竟有火蛇噴出,火勢蔓延的速度快得不可思議,頓時就燒到了前堂。

矇住臉的喬老二急忙摘掉頭罩,脫離了捕快的控制,轉身就朝後堂跑去。

大家都認識集市賣菜的喬老二,王福的母親自然也不例外,剛纔雖然匆匆瞥了一眼,但也確定那定就是喬老二,於是大聲喊:“不要讓他跑了。”

但火勢阻隔,她也只能看着喬老二消失在了後堂轉角。

“放心,有我在。”

楊鐵大喝一聲,匆忙追了進去,卻遲遲不出來。

公堂上的人已然全都撤了出來,胡縣令不停呼喊:“快,滅火,滅火,楊捕頭還在裏面!”

可正在此時,似乎是支撐屋頂的立柱被燒得折斷,屋頂一下子垮塌了下來,煙塵四起,引得衆人不斷驚呼出聲。

卻在此時,煙塵中一個人影一躍而起,灰頭土臉地落在衆人身前,正是楊鐵。

“如何?”胡縣令急忙問,卻不是問楊鐵有無受傷。

但楊鐵也是心領神會,說道:“幸不辱命。”

鬆了口氣的除了縣令,還有王福的父母。

07

廢墟清理完之後,人們發現了一具被燒焦的軀體,他的手腳還被鐐銬鎖着。

王福家人終於確認喬老二死了,便拿了胡縣令給的賠償離開了清縣,往江州去了。

由於聽聞最近清縣附近來了一夥盜匪,所以楊鐵決定帶衙役護送王福家人一程。

原本楊鐵打定主意到了荒山野嶺,就全滅王福家人,搶了銀子回去交差。

卻不料,走到鐵甲嶺附近,竟真的出現一夥山賊。

爲首一人不是別人,卻正是賴瞎子。

原來賴瞎子早些年救過一個山賊,沒想到那山賊後來竟成了首領。

賴瞎子把喬老二送到了山上,小住幾天就準備離開,山賊首領不放心他一個人走,便帶了隊伍一起護送。

不巧正好遇到了楊鐵一夥人。

“喬老二,你沒死!”

馬車簾子拉開,王福母親一眼便看見了人羣中的喬老二。

喬老二看到王福父母,又想起自己妻子被辱之事,頓時目眥欲裂。

誰知楊鐵卻是一刀砍了王福的家人,搶了包袱,大聲說:“撤。”

那山賊首領卻立即反應過來,說:“想嫁禍我們?給我追。”

於是兩夥人一追一逃,在清水河相遇,楊鐵等人逃無可逃,回頭與山賊相拼,終是寡不敵衆,全軍覆沒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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