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的節儉

我奶奶一生花的最多的一次錢是她的葬禮,花了三萬多,還是我幫着她花的,要是她知道她一定不同意,一定覺得浪費,一定會讓我把錢留着。

奶奶活到88歲,總共存了8萬多塊錢,這些錢都是她從手指甲縫裏扣出來的。她臨去世前的退休工資有三千多,每個月僱個阿姨花去一千多,剩下的買菜買藥喫飯,還能擠出來存一點。

我總是跟她說,您那麼大歲數了,別存錢,給誰存呀。孫男娣女的都有工作,誰也不缺您那點錢,再說分吧分吧到手裏也沒多少了。

可奶奶不聽,也許是苦慣了,節約慣了,而且還總想着要給後輩留點什麼。

奶奶沒有立遺囑,我跟她最親,她就跟我交代了: 剩下的錢留給我老叔家的兒子,也是我最小的堂弟。因爲老大家和老二家各自繼承了一套房產。

奶奶總是喜歡喫剩菜,中午阿姨只做一頓飯,留下一部分放在冰箱裏,所以她的晚飯總是不新鮮的。

她什麼都讓阿姨給她買最便宜的,本來我們的食品安全就有問題,市場裏賣的東西誰知道真假,就連手紙她也不要貴的。

最終,她得了急性淋巴白血病。我一直也沒弄明白,家裏沒裝修,每天開着窗戶,奶奶怎麼就得了這個病。

沒多久,我看到一篇報道說便宜的衛生紙裏面有增白的熒光粉,可以通過血液進入人體造成白血病。這是我唯一能想到讓她生病的原因。

從確診到去世,只有一個月,奶奶就這麼沒了。

我去殯儀館,工作人員跟我介紹了不同等級的葬禮規格。我覺得奶奶這一輩子太委屈了,我一賭氣選了最貴的那一檔,可被堂弟攔着了。我知道錢還是要給他留一些,選了中檔的。奶奶的這一生終於痛痛快快花了一次錢。

我看着躺在靈臺上的奶奶,忍不住大聲哭了出來。她也是一個女人,她年輕時也喜歡漂亮,她也喜歡享受,但是作爲一個女人的一生,她活得太不值了。

到底爲什麼?爲兒女?養大了兒女又能怎麼樣?奶奶已經去世十年了,每年除了我和最小的堂弟去給她掃墓以外,她的三個兒子還有其他的幾個孫輩早已經把她忘記了。

我不想像她這麼活。

我不奢侈但我也絕不會虧待自己。買喫的絕不會買不好的,一定會挑最新鮮的買。想出去玩兒就出去玩兒,想買什麼就買什麼。

我沒有孩子,所以也不用給誰留。我總跟寬先生說,一年掙下的錢全都花了,不用攢錢。

今天跟我婆婆通視頻,我們問她怎麼沒燙頭,她說捨不得,100塊錢燙個頭也不貴,但她就是不想花。

我大姑姐也沒有孩子,我們兩家都沒有壓力。老太太完全不用擔心,但她就是捨不得,攢錢已經成爲了一種習慣。

我們中國人特別喜歡攢錢,大概是沒有什麼安全感,生一場病就可以讓一箇中產家庭返貧。養孩子當然也是一大筆,上有老下有小,還要擔心着以後自己老了生病了怎麼辦。

西班牙人能欠着水電費也要出去喝杯啤酒。是因爲他們沒有什麼後顧之憂。他們的醫院是免費醫療,所有的治療費都不用自己花,生了急病也不用擔心沒錢交押金不給治。

父母和孩子之間的關係也很輕鬆。父母出於義務養大了兒女,長大之後的事情就是自己負責了。父母有錢不代表兒女有錢,兒女照樣要出去打工掙錢養活自己。

父母老了也不會找兒女,他們覺得養老是國家的事情不是兒女的事情。所以西班牙這邊獨居的老人特別多,或者在家養老或者去養老院。

父母與兒女之間不互相綁架,各自有各自的人生,各自活自己的。父母也很少幫着帶孫子,兒女也不會總惦記着父母的那點錢。

每一個人都只有一生可活,無論是父母還是兒女。生了就要養,那是當父母自己的選擇。但是兒女大了,父母也要過自己的人生,父母沒有義務必須帶孫子,必須要給兒女買房子娶媳婦。

也許有人說我沒當過母親,體會不出父母的一片苦心。其實,我很慶幸自己沒有當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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