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人住隔壁•草盛豆苗稀

詩人住隔壁·草盛豆苗稀

        文/邵長楸

隔壁住着一個年近六旬的酒鬼,每天喝醉了鬼哭狼嚎,說些我聽不懂的鬼話。什麼“但使願無違”,在我家聽的清清楚楚。我們一樣都是農民,茅屋八九間,幾畝良田,不一樣的是這個酒鬼家有很多藏書,他會寫文,會畫畫。還有很多人會來拜訪他,有人請他去做官,有人請他喝酒,有人跟他閒聊。那些人有的華衣錦服,看起來高貴無比;有的是布衣平民,但是看起來也文質彬彬。他們聊的好像不是今年莊稼的收成,而是天下大勢,還有老、莊、儒家和詩。

我雖不懂什麼老、莊和儒家卻也識了幾個字,經過人們的口耳相傳天下大勢也是瞭解了一些的,因爲天下興衰關係到每一個普通人的命運。

晉室走向衰亡,各方勢力虎視眈眈。桓玄消滅了殷仲堪和楊佺佔據了荊、江廣大土地,後又消滅了司馬道子父子,掌握了朝中大權。

公元403年,權臣桓玄逼迫晉安帝禪位,在健康建立桓楚,改元“永始”,諡號武悼皇帝,桓玄上位後罷黜奸佞,任用賢俊之才,使得健康城一副欣欣向榮的景象,後來桓玄荒淫奢侈,政令無常,人們苦不堪言。

公元420年,桓玄被劉裕所滅,劉裕自立,定都健康,國號爲“宋”。

政權對仕途有着極其重大的影響,但是我關心的只有莊稼怎麼成熟,稻米怎麼豐收,糧食怎麼變成食物,蠶絲怎麼變成衣服。我一介草民又不入仕,只要有我的耕地和茅屋,依然自得其樂。

每個人都不一樣,比如隔壁那個酒鬼,他關心的只有詩書和酒。別人請他去做官他也不去,說,“豈能爲五斗米折腰向鄉里小兒”。他叫陶淵明,人家說他是“隱士詩人之宗”,“田園詩派之鼻祖”。

所謂的“田園”就是指的農村,所謂的“隱士”職業是農民,稱謂不同而已。老農我爲什麼不能稱爲“隱士”,因爲我不會寫詩作賦,換句話說我就是我沒有受到過高等教育,這是區別。

出生環境和家庭對一個人的影響是重大的,聽說陶淵明的曾祖父是名將陶侃,祖父做過太守,父親也是“寄跡風雲”的人物。他們都被陶淵明引以爲傲。當人們說起陶淵明的時候可能會說“虎父無犬子,”不會說“上樑不正下樑歪”,因爲至少他是個知識分子,寫了幾句名垂千古的詩。

但是,那又怎麼樣呢?

我家田裏草不會比豆苗長的還高,我不會因爲飢餓而去乞討,我也不會因爲去朋友那裏蹭喫蹭喝。因爲我只是一個普通的農民不會寫“種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不會寫“飢來驅我去,不知竟何之”,我不會寫“簞瓢屢空”。因爲我知道貧窮和乞討的低三下四。

在我眼裏,陶淵明不過是一個不能適應社會的懦弱文人。

他的叔叔看他窮困便推薦他去彭澤當官,但是他害怕去遠的地方,在《歸去來兮辭》裏說“心憚遠役”,他要求去彭澤是因爲彭澤縣離家近,“彭澤去家百里,公田之秫,過足爲潤,故便求之”,去了沒幾天就開始想家,“及少日,眷然有歸歟之情”。好男兒志在四方,可是陶先生去了區區百里的地方沒多久就開始想家,真是英雄氣短呀。

他說自己是不能勉力政事的人,飢寒雖然迫切,但違背自己的本心卻很痛苦,“飢凍雖切,違己交病”。這明明就是頹廢是消極的一種表現,還說自己是本性使然。“深愧平生之志”,志是什麼?是不工作,整天琴棋書畫悠然自得?那,老母親怎麼養活,妻兒怎麼養活,指望那幾畝地也可以,你倒是好好的耕種啊。“生生所資,未見其術”,一個讀書人,既不會種田也不去入仕。

田園是一個奢侈的夢,人只有在實現自己的人生價值之後才配擁有,那個時候他一定積累了一定的財富,否則他和我這樣的農民有什麼兩樣。

陶淵明不接受世俗,世俗也不接受他,所以他整天抱着個酒壺說:“舉世皆醉我獨醒”,官僚貪腐,政權不仁,世俗骯髒,他躲到山上寫《桃花源記》,在他的世界裏,沒有戰爭,甚至沒有政權,人們怡然自樂,我去他的吧,那不過是一個成年人的童話。

我知道,他也有過沖天之志,他希望像自己的先輩那樣建功立業,實現自己的人生價值和人生理想。他說年輕時候的自己:“猛志逸四海,騫翮思遠翥”,二十歲的陶淵明做過小吏,那時候的他還有熱血。後來,他也經歷了很多委屈和冷眼,現實和理想的落差巨大,光陰蹉跎,他依舊平凡,做着千篇一律沒有意義的事情。

人生理想誰沒有,我曾經也想像張財主一樣自己可以不用種田坐在家裏就有肉喫,有人幫我種地,回到家前呼後擁,再娶幾個小妾,也不枉此生。可惜呀,“當初的願望實現了嗎?事到如今只好祭奠嗎?任歲月風乾理想,再也找不回真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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