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鵰俠侶續(十八)

        郭襄聽覺遠的聲音越來越低,更加他傷勢過重,便不忍心聽下去了,勸道:“大和尚,你傷勢不輕,今天又元氣大傷,還是別唸了吧,先好好休息一下吧”

      誰知覺遠聽了之後,好像未曾聽到一樣,仍舊用低沉的聲音斷斷續續的背誦着經文“……力從人借,氣由脊發。此氣之由上而下,謂之合。由腰展於脊骨,佈於兩膊,施於手指,此氣之由下而上也,謂之開。合便是收,開便是放。能懂得開合,便知陰陽……”覺遠又唸了一會經文,漸漸的聲音沒了,直至寂然,便端坐巨石旁,似乎已經沉睡。深林之中,四周一片寂靜,只見一片月光照在他的面容上,只見他滿面祥和,嘴角雖然帶着一絲血跡,卻仍顯露出微微笑意。

        郭襄、張君寶二人見覺遠如此面容,於是都以爲覺遠已經慢慢睡去。郭襄也靠着巨石慢慢又合上眼睛。只有張君寶未曾睡着,他那一雙深色的眸子在黑夜中,死死地盯着遠方,即便他什麼也看不到……

      深林的星夜慢慢升起一層涼意,幾朵烏雲漸漸聚合,月色黯然,直至消失。四周一片漆黑。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東方漸白,灰濛濛的天空,恍若一片輕紗灑落林中。忽然,巨石身後閃過一個人影。郭襄一驚,急忙喝道“誰!”張君寶也急忙回頭看去,只見巨石後面緩緩走出一個少林高僧,藉着微明的天空,郭襄和君寶都認出,來人正是少林高僧——無色禪師。

        張君寶神情苦澀,看了師傅覺遠一眼,又轉身擋在師傅前面。郭襄也是又驚又疑,問道:“老和尚,你怎得苦苦追尋,非要擒拿他們師徒二人回少林不可嗎?”

      “阿彌陀佛,善戰!善戰!老僧如若是來擒拿他們,就不會在這巨石之後等候一夜了。郭襄聽完,長舒了一口氣,內心也深感敬佩,這老和尚什麼時候藏匿在這巨石之後,我們竟然沒有覺察到一點動作,當真了不得,難怪大哥哥和他是至交好友,想必老和尚武功也很厲害吧。張君寶聞言也是鬆了一口氣。

      只見無色禪師緩緩走近,說道:“覺遠師弟,你們往西邊走吧,少林衆高僧大多往東面追去,後面也許還有追捕之人,你們小心”

      郭襄笑道:“老和尚,你倒是個好人,跟那個高瘦老僧還有無相截然不同啊。”

      無色緩道:“老僧尚分是非,豈是拘泥陳規舊律之人?”

      張君寶聽完一聲不吭立刻跪在地上,對着無色禪師就是“咚咚”幾個響頭。無色禪師趕緊扶起眼前這個蓬頭垢,面眼神堅定的少年。

      張君寶,走到師傅覺遠身旁上前輕聲說道“師傅,羅漢堂首座跟您說話。”覺遠好像沒有聽到仍是一動不動。“師傅,師傅……”張君寶大驚,急忙用手撫摸覺遠額頭,竟然傳來一陣冰涼的觸感。原來,覺遠早已在昨夜誦讀經書之後就已圓寂。張君寶大悲撲在覺遠身上,淚如泉湧,大聲呼喊:“師傅!師傅!,你醒醒,你醒醒……徒兒,徒兒……帶你離開這裏……”任憑張君寶,如何晃動覺遠手臂,覺遠卻又哪裏醒得來呢?

        “阿彌陀佛,罪過,罪過……”無色禪師雙手合十,便說便垂下來頭來對着覺遠屍身深鞠了一躬。

      郭襄,看着這幅場景,也是悲傷不已,默默留着不少眼淚。

      少林寺僧圓寂,盡皆火化。兩人痛哭之後,從四周找了一些枯枝落葉,將覺遠法體衣服盡皆火化。張君寶跪在火堆前,回眼角的淚水還是默默流淌着。他想起了一幕幕往事。師傅從小對自己的關愛,陪伴。想起多少次黃昏,在少林山路上,師傅挑着鐵桶,自己跟在後面,不時問師傅一些問題,師傅耐心地跟他說着……

        不知過了多久,三人仍是默默看着那片火堆,直至火勢漸漸下去。

      無色禪師又鞠一躬,說道:“兩位就此別過,一路小心”

      張君寶站起身,回了一禮,待無色禪師走後,仍是跪在師傅墳前。郭襄,看着他蓬頭垢面,衣衫襤褸,加之師傅又不在了,很是可憐,於是說道:“張兄弟,我看那些少林和尚,還是不會放過你,你一定要小心,咱們就此別過,後會有期。”

      張君寶跪着傷心地說道:“郭姑娘你,去哪裏去?我又去哪裏?”

        郭襄聽他這麼一說,想到自己這一路追尋,也鼻子一酸,說道:“我天涯海角,行蹤不定,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裏。”

      然後,又看看張君寶,蹲下張君寶身旁,從手腕上褪下一個金絲手鐲,遞給他,說道:“張兄弟,你年級輕輕,江湖閱歷又不多,加之,少林和尚一定會派人追捕你。你拿着這個手鐲,可以去襄陽找我爹爹媽媽,我爹爹很重義氣,他看到這個金手鐲,知道你是我的朋友,他一定照顧你,他看你少年英雄,很喜歡你,說不定他會收你爲徒,然後教你武功,那樣你就不用孤身流浪江湖了。”

    郭襄又頓了一頓,又說道:“只是,我有個姊妹脾氣不太好,說話有時候不太好聽,你不用管他,不與她計較就是,若是有人欺負你,你便告訴我爹爹,他一定會爲你主持公道。”

    張君寶,聽罷轉過頭來,看着郭襄手中遞過來的金絲手鐲,又想到之前也是她送給自己的一對鐵羅漢,不禁胸腔激盪,心中滿是感激,於是淚眼婆娑地說道:“謝謝,謝謝,姑娘!”。

      他用胳膊揩去眼角的淚水,又將手掌在身上摩擦了幾下,把手揩乾淨些纔去接了郭襄遞過來的金手鐲 。

    郭襄見他接了手鐲,又從懷中摸出幾兩白銀放在他身旁。然後轉身便往山下走去。

      張君寶,握着金絲鐲子,目送着郭襄離去,不禁喊到:“郭姑娘,一路保重”

      郭襄瘦弱的身影,在山林之中,漸漸遠去,慢慢消失不見,只留下身後那塊巨石,那個眼神堅定的少年,那個蓬頭垢面、衣衫襤褸的少年…………

發表評論
所有評論
還沒有人評論,想成為第一個評論的人麼? 請在上方評論欄輸入並且點擊發布.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