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儼少好寫梅,於花卉、翎毛尤爲擅場。每爲之,則經營湖石一二方,老梅傾欹,敷花滿身,柔媚其旁。一則以清,一則以古,相得益彰。
其爲梅也,往往不蹈蹊徑,博收廣取而又心意自出,嘗言其最愛李方膺題梅花詩,雲:
鐵幹銅皮碧玉枝,
庭前老樹是我師。
畫家門戶終須立,
不學元章與補之。
所謂師法自然,藩籬自抉,絕去依傍者也。
其嘗爲《梅花冊》一,題曰:“畫梅而敷黃色,似臘梅而又非臘梅也。陳簡齋詩云:‘意足不求顏色似,前身相馬九方皋。’則黃也,墨也,夫何辨焉!”
此言得之。不然,蘇軾何以繪竹施朱,瞠目世人。所以爲之者,徒以意足神完,又何必狃於形哉?!
秦穆公謂伯樂曰:“子之年長矣,子姓有可使求馬者乎?”
伯樂對曰:“良馬可形容筋骨相也。天下之馬,若滅若沒,若亡若失。若此者絕塵弭轍。臣之子,皆下才也,可告以良馬,不可告以天下之馬也。臣有所與共擔纆薪菜者,有九方皋,此其於馬,非臣之下也,請見之。”
穆公見之,使行求馬。三月而反報曰:“已得之矣,在沙丘。”
穆公曰:“何馬也?”
對曰:“牝而黃。”
使人往取之,牡而驪。穆公不說,召伯樂而謂之曰:“敗矣!子所使求馬者,色物、牝牡尚弗能知,又何馬之能知也?”
伯樂喟然太息曰:“一至於此乎!是乃其所以千萬臣而無數者也。若皋之所觀,天機也。得其精而忘其粗,在其內而忘其外。見其所見,不見其所不見;視其所視,而遺其所不視。若皋之相者,乃有貴乎馬者也。”
馬至,果天下之馬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