嘗讀金農冊頁一：上繪竹樹陂陀，陂下臨池，池中築茅亭，亭外翠葉千頃。一士夫高臥亭中，快然自足，受四面來風。題曰：“風來四面臥當中”。
今日午前偶讀金農《歲暮復寓吳興姚大蓮花莊》詩，乃題句所從來，詩云：
歐波亭外水濛濛，
記得今秋攜釣筒。
消受白蓮花世界，
風來四面臥當中。
蓋金農某歲秋日嘗一至吳興姚大蓮花莊，歲暮再往，對景，遂憶舊遊。彼時垂綸、賞蓮之樂，俱在意中，恆不去於心，故作此詩以記之。
其筆墨也簡淡，其情趣也蕭散，泛舟荷塘，處之中央，四顧皆白蓮，受之以目，以鼻，以耳，以心——有蓮之白，葉之碧，花之香，或有采蓮之曲婉轉悠揚……恰值四面風來，閉目消受，適適然而欲與造物者遊，渾不知身之所止，心之所適。心凝形釋，與萬化冥合，其金農歟？其羲皇上人歟？
夜，雪子敲戛，寒甚。坐燈下，忽憶往歲岳陽之遊，亦爲蓮花世界之大觀。值歊暑，過八百里洞庭，登樓眺覽，略識君山。又泛舟行荷蕩，翠葉如蓋，芙蓉如面，立船頭，花葉每與面相戛，清香襲人衣裾。有舟相過，但聞喁喁之聲，絕不睹其人，真乃琉璃清涼世界。抵暮，艤舟湖岸，岸邊高柳，千萬蟬聲，噪於夕陽，得一湖之幽闃，至今不忘。
猶記彼日，偶於書中讀詩幾句：
池內荷花好，
池邊俏女郎，
偶然相逢話語長，
立盡殘陽。
餘者皆不記，何人所作亦不可得而知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