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做的南瓜子

      同事送来一个南瓜,我把它炖了,切开后,里面很多南瓜子。我把它淘洗干净,晾干,准备炒成南瓜子,记忆中姥姥常这么做。

    那时,物质贫瘠,谁家都过的苦巴巴的,一年道头没啥好吃的,姥姥炒的南瓜子是童年记忆中不可或缺的美味小零食。

      姥姥偶尔会来我们家小住,她来得时候,是我最盼望的事,包括我爸。

    姥姥是个极其勤快爱干净的人,是做家务的一把好手,她来我们家,基本闲不住,拿着抹布,左擦右擦,不仅东西归置的整整齐齐,连灶台都光可见人。

      更奇的是,姥姥一来我家,我妈的脾气都出奇的柔顺起来,对我爸也能做到多番忍让,我家也难得的能享受一段温馨和睦的家庭时光,进门有热饭,有笑语。姥姥在时,连空气都是暖的。

    你说我能不盼望她在么?

      记忆里姥姥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不多言语,常年穿着颜色暗淡的粗布大褂子,黑裤子,头上带着咖色围巾,矮小的身体因为常年劳作而佝偻着。“老实”是所有人给她的评价。

      你很难想象,姥姥以前也是地主家的闺女来得,出嫁时首饰大把,金银镯子,还有脚上带的,戒指,钗子,都齐全着。

  可惜后来,生活多艰,家里孩子又多,那些首饰当的当,卖的卖,就只流传在了我们这些孩子们的耳朵里,成了一个故事。

    姥姥明媚的少女时光,我想象不到。留在记忆里我认识的姥姥就只剩沉默寡言的形象。或许一生命运多舛,贫困,所嫁之人性格暴戾,生活的苦磨平了姥姥的个性,只剩灰突突,如一团影子一样模糊的姥姥了……

      姥姥除了做家务,就是做针线活了,我小时候穿的所有棉袄棉裤都是姥姥一针一线缝起来的。(那时奶奶偏心又重男轻女,我竟从未穿过奶奶缝制的一件衣服,尽管奶奶缝制的样式更新,我无比羡慕着姑姑家的表妹)

    姥姥不仅给我做,姥姥孩子多,故而我的表兄弟姐妹一大群,所以姥姥也会给他们做,要赶着在冬日第一波降温前做出来,所以那时姥姥除了家务时间,日夜都操劳在这些事上,盘腿坐在炕上,裁剪,絮棉花,缝制。

    可笑那时我还非常嫌弃姥姥做的棉裤,嫌弃布料不鲜艳,灰突突。嫌弃样式简单,同学们都是揹带式样的,更好看一些。

      如今想来,除了姥姥给我做,谁又能给我做呢?姥姥又要在有限的时间内,赶制多少棉袄棉裤啊?为家里多少表兄弟妹,送去入冬前的这些温暖啊?那时姥姥不累么?

    姥姥不会有爽朗的笑,她不会常常看着你,露出暖阳一般温柔的目光。她甚至有时会唠叨你,不要跟你妈顶嘴,要听话,要体谅你妈,这些让我听了心烦的话!

    姥姥给我的温情时光不多,留在我记忆里最深刻的只有三件:姥姥会背很多乡间童谣,我小时候她有空时,会一首一首教给我,时至今日我还记得“小喇叭花,滴滴答……”

  姥姥怜我干瘦,会在我去她家住时,给我偷偷藏好一个鸡蛋,趁着月夜,悄悄换我起来,为我剥好,让我悄无声息的吃下再睡,我想那一刻,姥姥是对我有所偏爱的吧……

  还有姥姥带我吃席,我指着桌上的扒鸡小声说:“姥姥我不爱吃鸡肉,只爱吃鸡皮,鸡皮有味,好吃!”原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姥姥却异常夸张,她坚定不移的相信我将来必有出息,在别的孩子还傻傻的给啥吃啥的年龄,我小小年纪就知好歹,有主见。

  不知现在的我可否有让姥姥失望过?

    姥姥在时,我孝顺她的时候不多,一是那时自己生活也没过好,自顾不暇。二是觉得有妈妈去孝顺就好,妈妈该买的买了,该做的做了,我那时竟如此坦然,从未觉得有什么不对……

    而后来逐渐成熟了的我,更加深刻的体会如何爱和被爱时,姥姥已经不在了……

  后来,我在给学生讲课时,讲亲情故事时,常讲起我的姥姥,姥姥的南瓜子。姥姥寒食节为我煮的红鸡蛋……

  姥姥去世很多年,我从未梦见过她。

    只是去年,我做梦梦见了,姥姥坐在我家次卧的床上,还是做着她的针线活,看着姥姥,我特别高兴,觉得真好,上天还给了我一次机会,让我接姥姥来我家,带她去看海,给她做好吃的……这是多么美好又温暖的一件事……

    醒来,不见姥姥。坐在床上怔怔的想,是不是姥姥怜我心中之遗憾,特地来到了我的梦里,给了我这么温暖的一段时光啊?

    那天看到一句话,人的一生有两次死去,第一次就是在人世间的死去。第二次就是这个世间不再有人记得……当时看了这句话,心里又想起了姥姥。

    对不起姥姥,我的想念和孝心来得晚了些,子欲养而亲不待。我们总奔波在这艰难的世间,步履匆匆,总以为来日方长,再等等,再等等就好。可是时光无痕,转瞬而逝,你所想做而未做的事,你想爱而未去爱的人,终究成了生命之憾事,让你垂首泣泪,叹命运无常,岁月无情……

    姥姥,若你真的变成了天上的星星,就请做最亮的那颗吧,这样再我们想你的时候,擡擡眼,就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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