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詩】冬日淥水

一江碧水,未必都是滔滔東去。

天蒼蒼白鷺來,水渺渺霧靄間。

色彩單調的冬日,我的江,駝着兩岸的蒼藍鬱綠,跨越千丘萬壑,西去,西去。

我的江,爲篤定的西行構築自己168公里的虔誠。

我的江,向西的江,與任何一脈江水一樣,最深的憂桑,只肯交給心底的鵝卵石。最淺的歡喜,也要讓一朵小浪花廣而告之。

蓄勢,泄洪,灌溉,三季的任勞任怨,完成了一條江力挽狂瀾大起大落的使命。再高的葉子,也會落入塵埃,再動聽的鳥鳴,都成了回憶。

樸素的冬季,一江的空寂。

雨水纏綿的春,陽光熾烈的夏,花落歸塵的秋,在一場雪到來前,共譜一曲《望江南》。天涯孤旅的人,記住了撫過江南煙雨後,一江清淺綿長的掌紋。

我的江,向西流去。擅以倒敘的手法,以起落的潮聲,抒寫游魚與飛鳥,帆影與雲彩的故事。

客,在波瀾之上捲簾蘭舟,放手離愁。主,在楊柳岸臨水照花,照見鬢染霜花。朝歌朗朗,歲月荏苒,釀一罈甘烈薄酒。注意事項:小心往事灼傷。

故事跌落杯中,情節發酵,結尾或腐爛或永生。無法迴避又無法理順的章回,交給天地間的一醉方休。

狀元洲穩坐江心,拾撿起明清詩文的峻潔。陳舊的卷軸內,紙上墨痕未乾時的感嘆,誰曾聽見?一條江的內斂,在於以聲收聲。

古讖久虛終必應,迅雷何日起魚龍。掬水爲醴,生活與文字的魅力在一條江的潤澤裏脫胎換骨。

我在江邊,帶哨的朔風削耳而過,吹噓着天晚欲雪舞的消息。

冬日的江,如游龍在末梢,陳年的感慨悄無聲息地大清倉。水上飛花慢慢凍結千年驚濤,冰封不分客主的悲歡離合。

行至深冬,一條向西的江,最後的風景歸於一場晶瑩,凝重,美麗,決絕,安然。

葉散的時候,明白歡聚。花謝的時候,思忖青春。我的江,念起故鄉,夢迴源頭。

江西楊歧山,也白了頭吧?千拉嶺南麓的牛羊,請在一條江的發源地循着水聲去尋找它的流向。

贛南到湘南,水草豐美的江畔都是牛羊們的溫柔富貴鄉。

構思,投身,自期自許的一條江,風聲水起,沒有退路。向西,還是向西。一條江如一束光,匯入一片更大的敞亮——湘江。

我的江。醴陵人的江。大名淥江,暱稱淥水。

冬日淥水,靜虛極篤,與光同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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