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頭,你回來啦!

“搖啊搖,十五搖過春分就是外婆橋。盼啊盼,阿嬤阿嬤地甜甜叫。吵啊吵,米花糖掛嘴角,總是喫不飽。美啊美,小腳橋上翹啊翹……”

每次想外婆的時候,我都會這首聽《外婆橋》,聽着聽着,就會鼻酸眼紅,不一會兒,又會揚起嘴角笑。

我從小跟着外婆長大,沒有受過一點委屈,童年所有歡樂也都來自外婆的寵愛。

 有裊裊炊煙的小小村落,浸染在夕陽的餘輝中,全是暖人的色彩。我常坐在門口老槐樹的鞦韆架上,擺盪着腳,等外婆賣完菜,給帶我最愛喫的攪攪糖回來。

可突然有一天,我等不到外婆回來了。

六年前的一個晚上,我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我夢到外婆把我忘了。醒來後我捂着心口哭了好久,那些場景太真實了,心都忍不住隱隱作痛。

我的外婆,怎麼能把我忘了,在夢裏也不行,我可是她在這個世上最寵愛的丫頭。

讓我想不到的是,現實比夢境更殘忍。

當我放寒假回到家裏時,外婆沒有叫我丫頭。而是偷偷地從兜裏拿出一塊已經發黑的糖遞給我,笑着說:“小姑娘,這是給我外孫女的,分你一塊。”

我愣在原地,我以爲外婆在跟我開玩笑,可這個玩笑開了很久。

起初,外婆能偶爾想起來一些人或事,會突然手舞足蹈地看着我,喚我小丫頭,興高采烈地問我什麼時候回來了?然後蒐羅出所有好喫的東西,擺在我的面前,跟從前一樣。

外婆沒有患上老年癡呆之前,在她辛勤耕作的農田裏,我無論何時都能尋到愛喫的蔬果。

我說想喫什麼,外婆便種什麼。一月的蘿蔔,二月的甘蔗,三月的青棗,四月的枇杷……一年下來,我嘴巴都沒得閒過,從小就是小胖妞。

 後來,更多時候,外婆只是看着我笑,歪着頭問我是哪家的姑娘,長得真好看,一天能不厭其煩地問上幾十遍,有時還會把我認成媽媽。

沒過多久,外婆的認知就開始出現障礙了,沒辦法自理,甚至不知道什麼叫毛巾,什麼是廁所。

我向學校請了長假,在家裏照顧外婆,就像她小時候照顧我一樣,幫她洗頭洗澡洗衣服,給她做好喫的。

雖然外婆不記得我是誰了,但還是每次都和我說謝謝。

最後,外婆忘了自己有個外孫女,忘了過年要給外孫女買新衣裳。

我每天指着自己的臉,告訴她我是“丫頭”,外婆只是笑笑,沒有了其他反應,好像我是個和她說笑的陌生人。

我有時也會忍不住當着外婆的面哭出來,外婆就會用她幹皺的手笨拙的替我擦眼淚,安慰我別傷心,僅此而已。

每當這時,我都會格外的認清現實,外婆永遠的把我忘了。因爲從前,我一哭,她就會給我包豬肉玉米餡的餃子。

鞭炮聲連天,家家戶戶貼新聯,我記得那個春節是前所未有的熱鬧,外婆所有的親人都回來了,而外婆誰也不認得。

我握住她的手,帶她靜靜地看煙花在頭頂的星空綻放。突然,外婆擡頭喚了我一聲:“丫頭。”

我眼中的淚在頃刻間奪眶而出,外婆已經有三年沒叫我了。

我欣喜若狂,以爲一切都要好起了,卻不曾想只是一瞬間。

在那個舉國同慶,萬物沉睡的夜晚,外婆悄悄的走了,留下我一個人。

無數個想念外婆的日夜裏,我就站在老槐樹下,蕩着鞦韆,聽着風,妄想着一睜眼,我就回到了二十年前。

只需站在屋前,聲音洪亮地喊一聲:“外婆!”她就會穿着圍裙匆匆忙忙地跑出來,看着我笑得見牙不見眼,高興得直拍手。

然後揉揉我的臉,說:“丫頭,你回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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