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韻愛好者都知道,詩比較忌諱用同聲字來連續押韻,即"連韻"。但詞卻不然,因爲詞有長短句之參差,不但可以用同聲字做韻腳,哪怕你用同一個字做韻腳也是允許的,如果用得妙反倒別有一番情趣。
這種一韻到底的詞叫"福唐體",又稱"獨木橋體",寫這種體的不少,但是爲人稱道的佳作並不多。我以爲有相當一部分可以說是雞肋。最美的莫過於蔣捷的《聲聲慢·秋聲》
黃花深巷,紅葉低窗,淒涼一片秋聲。
豆雨聲來,中間夾帶風聲。
疏疏二十五點,麗譙門、不鎖更聲。
故人遠,問誰搖玉佩,檐底鈴聲?
彩角聲吹月墮,漸連營馬動,四起笳聲。
閃爍鄰燈,燈前尚有砧聲。
知他訴愁到曉,碎噥噥、多少蛩聲!
訴未了,把一半、分與雁聲。
這首詞的上闋先點出“秋聲”主題,繼而“雨聲”、“風聲”、“更聲”、“鈴聲”、“角聲”、“笳聲”、“砧聲”、“蛩聲”、“雁聲”,可謂"聲聲"紛沓而至。
雨聲纏綿、風聲淒厲、更聲催促、鈴聲惹思,更有角聲慌亂、笳聲哀婉、砧聲如故、蛩聲訴愁,雁聲寄愁!這一派秋聲可以說一聲聲都牽動作者的內心。
填詞雖然不忌諱同韻,但以獨木橋體作詞也並非易事。蔣捷的這首全篇以“聲”字爲韻腳,以有形之物寫無形之聲,再以所聞之聲寄託無言的愁緒,作者將這秋聲與愁情表達得淋漓盡致,這才與詞牌名相得益彰,乃名副其實的"聲聲慢"啊。
明清時期的詩人們喜歡這麼玩,尤其清朝詞人,看看下面的這種體格:
解佩令·秋景即事和韻(清·徐旭旦)
天高月小。柳迷燕小。採蓮香腕纖纖小。蓮蕊分波,放出蓮心松小。蕩蘭橈,蘇家小小。
風箏小小。雨鈴鈴小。賽清歌、雪兒年小。亭上燒香。步步印得鞋尖痕小。納新涼、輕搖扇小。
一剪梅(清·樓儼)
記得松江是水鄉。也喚蓴鄉。也喚鱸鄉。流連年少白雲鄉。拋撇家鄉。留戀他鄉。
垂老心情別帝鄉。知是何鄉。說是蠻鄉。鷓鴣聲裏盡江鄉。甚日歸鄉。空自懷鄉。
這兩首何如呢?我個人覺得不怎樣,沒能體現宋詞的雋永,只能算文字遊戲。
再來看看宋代詞人的這首獨韻體,通篇用"你"字一韻到底,那麼效果如何呢:
惜奴嬌(宋·石孝友)
我已多情,更撞着、多情底你。
把一心、十分向你。
盡他們,劣心腸、偏有你。
共你。風了人、只爲個你。
宿世冤家,百忙裏、方知你。
沒前程、阿誰似你。
壞卻纔名,到如今、都因你。
是你。我也沒、星兒恨你。
哈哈是不是滿紙的嗟怨,矯情得可以吧?竊以爲這種調調更適合戀愛中的人兒,我也來東施效顰一首《惜奴嬌·你啊你》:
我本無心,抵不過、卿卿你。
韶華去、曾經負你。
雪月風花,短長亭、終有你。
於你。得與失、皆因個你。
不是冤家,怎萍聚、卿卿你。
當時月、溫柔似你。
綠意紅情,到如今、你啊你。
是你。天知道、誰能比你。
哎呀哎呀,好酸啊。捂臉。
百度資料中看到不少人玩這種"獨木橋體",然而讀起來毫無美感,全篇囉裏囉嗦,簡直浪費筆墨,味同嚼蠟。
所以說這種體選擇韻字尤其重要,還要在表達上不能給人以累贅之感,要讓人感覺相同的韻字用出了不同的韻致。
其實本人早就玩過此類:長相思·幾時
雪舞時。夢醒時。
三兩情懷綰指時,行間錯落時。
霧消時。雁歸時。
怎比蘭亭初見時,已非年少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