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沉有慕,我带沧海来爱你

惊节序,叹沉浮,稀华如梦水东流。人间所事堪惆怅,莫伺梗塘问旧游——纳兰性德《于中好.独背残阳上小楼》

““景沉,当你看到此信时,我已沉郁缠绵多年,恐时日无多。

千言万语想对你说,几次提笔,却不知从何下笔,这些时日总卧病榻,模糊间,似是回到相遇之初,我依稀间看到了站在梨花树下的少男少女,彼时的他们眼中有彼此,可以互诉心肠。

景沉啊!我多想回到相遇之初,如果上苍听到我的祈求,我多希望在生命垂暮之际在见你一面。

有个事埋藏在我心底许久,官宦人家最看重娶妻生子,如今你已过而立之年,还未娶妻,教我如何心安。

星沉有慕,前尘往事韶华如梦,往昔不可念,望你珍重,梦溪绝笔。””


馨元殿里馨妃伏在书案上垂眸写字,书案前站着一个妙龄少女,一刻钟后,女人落笔将信纸折叠好。

“小妹,你过来,咳咳…”(赵宇星,字梦溪,赵御史第二女,正值而立之年。)馨妃痛苦的用白帕捂住嘴,咳嗽不断,似要咳的背过气,白帕间腥红一片,她连忙将帕子折叠,杨起一抹笑容,美的不食人间烟火。

“姐姐。”少女明眸皓齿,脸色红润,一双眼睛极为灵动,见姐姐这般模样,急忙帮姐姐拍背顺气。(赵宇捷,字梦灵,赵御史第四女,刚过及笄年,和馨妃、月妃一母同胞。)

“我没事,不必担心。”从书案上拿起信笺,拉过赵宇捷的手,“你能帮姐姐一个忙。”

“是将这封信送给林大人?”

馨妃眼里闪过一抹惊鄂,随后释然一笑“母亲与你说了。”

“是,母亲还说你积郁已深,命…”不久矣。似有些说不下,赵宇捷脸色苍白,眼眶通红。

明明进宫前母亲再三告诫她,让她不要在姐姐面前哭泣,她还是这般没用。

她不懂,为什么相爱的人想要相守如此艰难。

…………

天和十五年,是日,隆冬大雪,天空灰暗,地面白雪皑皑。

枝丫上积满了雪屑,房屋瓦砾一片白,整个宫城沉浸在白色世界,萧瑟冷清的氛围围绕着宫廷。

皇城建筑蜿蜒曲折,宏伟宽奢。

唯一仅存的一点色彩,也只有花园中那几株傲然开放的雪梅,像是为这寒冷的季节努力增添一份温暖。

一条悠长冷清的小道通往馨元殿,路上花雨石隐没在雪堆里,偶尔路过地宫人踩在地面,会发出一阵小小的“沙沙”响。

馨元殿人影寂寥,内殿物件摆设简单,用的炭火也是其他宫挑捡剩下的琐屑,炭火旁摆放着两小框小的不能再小的煤炭。

为这点炭火,宫人月娟和掌事公公软磨硬泡求来的,因着,领炭火过程中和人发生冲突,生生挨了夜影殿掌事宫女几巴掌,难听的话语犹如在耳。

月娟生好炭火,摸了一把眼角泪水,眼角四处寻找主子。

加入火盆里微弱的光芒也显得温暖不已,今年冬天来的早,馨元殿的炭火一年不如一年。

寒风秉冽,大雪纷飞,后院中,一白衣女子衣着单薄迎站雪风中,日渐消瘦地身影孤独落寞。

月娟抱紧手中洁白无瑕的披肩,望向白衣女子,眼里涌现出几分心疼。

“娘娘,天凉,回屋里去吧。”月娟轻声说道,动作轻柔地将披肩为女子披上,触碰到对方的体温,月娟吓了一跳。

“娘娘,你近来身子不好,时常咳嗽,现下手凉的像块冰儿似的,你站在这儿快两个时辰了,快快随我进里屋烤火。”

女人缓缓转过身,额前几丝碎发被冷冽的寒风吹起,看清白衣女人的脸,月娟屏住呼吸,心脏颤了一下。

多年后,月娟想起眼前的景象,心头仍然止不住的悸动,那时她此生见过的最美的一副画面。

该怎么形容眼前景象呢!女人五官精致到绝美,鹅毛大雪落下,一片细屑雪花落在女人额头,寒风凛冽,吹起她的白衫,大雪纷飞,女人眼神忧伤沉寂,面容白皙几乎与大雪融为一体。

她的眼睛生的极为漂亮,眼尾微翘,眼里干净透彻,不沾染一丝尘埃,笑起时好像盛满了星空。

照顾娘娘几年,月娟几乎没怎么见她真心笑过。

她眼里好像没有光,一双极为漂亮的眼睛里是化不开的悲怆。

“宫外的天空和这里的一样白?他可安好。”女人轻声低咛,视线牢牢锁向白的不见颜色的天空,眼一闭,倒在雪泊中。

“娘娘,娘娘,来人呢,快传太医。”

城郊北外,山丛草木复上了厚厚的积雪,四周寂静无声,入目所见。

烟雾缭绕,隐隐约约中看到几人骑马而来。

“干爹,你瞧,那是不是温大人他们!”

王大庆身后跟随两个太监,四个轿伕,衣摆上沾了点雪屑,他将手中的拂尘往后一扬,借此抖落身上的积雪,闻言,半眯似的眼睛一睁,使劲往前瞧。

山间烟雾缭绕,加上满天飞雪,影影绰绰间王公公勉强看清为首之人。

黑色披肩包裹着一袭战袍,男人面容坚毅,浑身散发着肃杀之起,眼神凌厉,此人是温如厉温将军(字郝信)

与之并排而立的是林丞相之子林景沉(林丞相第二子,字原清),面容隐没于衣帽之间,叫人看不清他的面容。

威风凌凌的坐骑在看到前面的行人时,仰起高高的头颅嘶吼出声。

“奴婢恭候几位大人多时,皇上体桖大人们舟车劳累,已为几位大人安排住所,烦请几位大人跟我来。”

一切安排妥当,王大庆带着急几名太监匆匆回宫复命。

宅院里,一名男子步履匆匆。

“站住,你想进宫,没有皇上召令,谁也不能进。”温将军敢忙过来拦住去路。

“让开。”此人生的极为俊美,即使脸色苍白,眼底是厚厚的淤青,看起来几天未眠,依旧挡不住他那绝代风华的卓姿。

“景沉,你不是弱冠之年的少儿郎了,你想想你父兄,想想她的家人,若你一时冲动,连累的不单单是她,还有你们的家族。”

“那你让我怎么办,她要死了,她要死了。”他一把抓住温如厉的衣领嘶吼出声,眼里悲痛欲绝,泪滴融进雪里,溅起一个小小的水花。

“你告诉我,这世上有公道,有天理?我和她两家交付了聘礼,兑换了更贴,只差几天,就几天的时间她就可以成为我的妻,一道圣旨下来,她入宫,我远赴他乡,一别十二年。”

“我只想去看看她,哪怕远远的看上一眼,我和她从来不惧死,她为了家人情愿进宫,我为了家族亦是舍弃了她。”他望向天际,麻木的瘫坐雪地,眼里全是隐忍的悲戚。

他和她从来不惧死,只是不想因为彼此祸及无辜,连累全族性命,自古天命难违。

温如厉心下微动,喉头滚动,终究是让步“明日晚宴皇上为我接风洗尘,你扮成我的随从同我一道入宫。”

………………

馨元殿,赵宇星面色羸弱的躺在床榻,一帘之隔外太医为她诊脉。

“太医,如何?”月妃神色担忧,焦急的问道。(赵宇月,赵御史大女儿,字梦望,年长赵宇星三岁,孕有子嗣两女一男。)

“月妃娘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月妃跟上太医的脚步,走到一僻静处。

“馨妃娘娘的时间就在这几天了。”

赵宇月身子一软,太医连忙扶住,“当真没有法子医治?”

“姐姐来了,如今我这身子弱的很,想向姐姐行礼也心有余力而不足,姐姐莫要怪罪。”

赵宇月遣散掉所有宫人,看着虚弱无力的妹妹,心里比针扎了还难受。

“人都走完了,你跟姐姐说句实话,这些年皇上常来你寝宫,却不见你有子嗣,你用了什么法子。”

“或许是没有福气孕育子嗣,不似姐姐一般好福气。”赵宇星无所谓的笑笑。

赵宇月没错过她眼里的怨恨,知道她有心结,却不想她对自己残忍到这般地步,不给自己一点活路。

“你食用红花十余年又常将麝香带在身上,你当真是不给自己一点活路?”

“是姐姐的错,没有好好照顾你。”赵宇月捂住心口,掩面哭泣。

她早该察觉的,每每派遣太医给她检查身体,她总找理由搪塞过去,若是她肯留意点也不至于酿成今日的模样。

“姐姐。”赵宇星拉住姐姐的手,有些无奈。

“在我看来,我要比姐姐幸福许多,姐姐为了家族牺牲许多,舍下心中所爱,毅然进宫,为不爱的人生儿育女,如果没有姐姐的照顾和包容我或许活不到现在。

要怪就怪我这张一无是处的脸吧!”说到自己的容貌时,赵宇星满满的自嘲,复又接着说。

“家族里有一人入宫即可,其余姐妹自得觅良婿,当年姐姐为了成全我们,甘愿放弃温大哥选择进宫。

姐姐做的已经够多了,体桖父兄,照顾爱姐妹,天下没有比你更好的姐姐了。”

“溪儿可否和姐姐说说他的事情。”

赵宇星知道姐姐口中的“他”是谁!朝姐姐点点头,眼里盛满温柔,似万千星光一般,灿烂辉煌。

她本就生的极美,这一笑直接让赵宇月顿觉心头泛酸。

外人只知赵御史家好福气,两个女儿入宫,皆当妃子,这是光耀门楣的好事情。

赵宇星本就是家族里生的最为漂亮的,尤其是一双眼睛,妖魅不俗,灵气生动。

人人皆说现在的小妹和当初的她长的最为相像。

只有她知道,十二年前,她进宫向她诉说心上人的那副娇俏模样,满心欢喜。

若不是当年她进宫来看望她正巧撞见过来用膳的帝王。

“姐姐,我好像再见他一面啊!我怕他忘了我。”

“景沉!景沉!……”赵宇月见她精神萎靡,眼帘半阖半睁,说话声越来越小也越来越弱,已是泪流满面。

“姐姐帮你再见他一面,我听小妹跟我说,他昨日同温将军一起回来了,你坚持住。”

“是吗?我恐怕…等不到了,姐姐…”

“姐姐在,你别说了,我让太医来看看你。”

“来人,来人呢?快传太医。”

“不用了,我不行了。

姐姐,帮我,告诉他…告诉他,如果有来世,我依然在沧海等…”他

天和十五年冬季大雪夜,馨妃殁了。

黑夜的幕布一点点拉开,死神的黑袍落了下来。

馨妃神情安详,恍若剥离了痛苦一般安静沉睡着,享年30岁。

此后,曾被京城众多官家女子暗予芳心的林景沉,从人们的视线里消失了。

阳光普照,积雪融化,万物复苏御花园的花开始开苞了,树叶长出新芽,绿草冒出头。

御花园又恢复成往日生机盎然的景象,馨元殿也住进了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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