綦江區古南街道沱灣社區,棗園保障房小區,有一位七十多歲的獨居老人,長得濃眉小眼,鼻挺孔大,耳長脣薄,精瘦精瘦的,滿臉褶皺,卻走路帶風,精神頭十足。
因爲老人太瘦,人送外號“喝飄”。
每天早晨七點半,老人雷打不動準時去小區下邊那家早餐店喫飯。
說是喫飯,老人當真只吃稀飯,加點小鹹菜和涼菜。
喫飯還是老地方好啊,老闆娘笑眯眯的,一進門就讓人舒坦。
這家生意好,這裏有喝飄特別心儀的素炒耙豌豆,軟軟的,面面的,微辣香醇,不鹹不淡剛剛好。
一頓喫喝,一共消費人民幣2元,也就是一碗稀飯的價錢。
不得不說哈,咱大美綦江的早餐,真心實惠良心價。
稀飯2塊錢一碗,不夠可以添加。
涼菜、泡菜、過水蔬菜都免費,豆漿油條、雞蛋鹹蛋、包子饅頭的,不僅味道好,價格也公道。
喝飄老人喝一碗稀飯肯定是不夠的,雖說老年人喫得不多,但也有四個多小時纔到午飯點不是嗎?
當老人舀了第二碗稀飯,再深深地挖了幾勺炒豌豆時,老闆娘臉色不曉得多難看。
老闆娘瞄了一眼,搖搖頭,嘆口氣,轉過頭去招呼別的食客,也沒說啥。
哎,喝飄,這位老顧客啊,嘴碎得不行,老闆娘表示得罪不起。
早餐店嘛,原則上稀飯不一定能賺多少,全靠鹹蛋、包子、饅頭、餈粑塊、油條、油果子之類的賺錢。
可是喝飄老人是個奇葩,偏偏啥都不喫,除了稀飯,以及免費的耙豌豆和鹹菜。
這喝飄也是,喫個早餐心裏爽,不僅自鳴得意,還忍不住吐槽:
“耙豌豆兒就喫得飽呢嘛,又當糧食又當菜,我何必浪費包子錢吶?包子饅頭又不好喫,我反正不喫!”
那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胖胖的老闆娘心都要滴血,一再咬牙切齒,恨不得撕了喝飄的那張嘴。
“你大爺的,天天來,兩塊錢的生意,你吃了就吃了吧,得了便宜還賣乖,不是故意討人嫌嗎?”老闆娘一陣腹誹。
聽了喝飄一番義正辭嚴,有人尷尬,瞄了老闆娘一眼,有些哭笑不得。
也有人鄙夷:“七老八十了,臉都不要!”
喝飄老人很健談,也自來熟:“跟你說哈,早晨兩塊錢,中午六塊錢,晚飯去我姑娘家喫,我一個月300塊錢都喫不完。”
簡子目瞪口呆,表示不信。
喝飄開始碎碎念:“年輕人,不當家不知柴米貴,不養兒不知父母恩。要節約用錢,錢哪,來之不易……”
簡子自顧自啃包子,不予理睬。
老人撇撇嘴不以爲然:“不曉得包子有哪樣喫事?怪難喫,還一塊錢一個……”
說真心話,這家店的包子其實挺好喫的,特別是醬肉包子很香很地道,簡子每次至少喫兩個。
(圖片 綦江醬肉包子)
綦江本地豆花飯也很有名氣,讓人念念不忘,幾天不喫思念得慌。
豆花雪白綿軟,蘸料至少十多種:青椒、油辣椒、胡辣殼、豆食、花椒麪、炒黃豆、榨菜粒、蔥粒、蒜米、香菜,油鹽醬醋……有的甚至還有側耳根,根據個人的口味自己調配。
外地人不太瞭解:豆花飯而已,用得着那麼費事麼?
當然用得着了,民以食爲天,喫貨們喫得開心,人就快樂。
小小的豆花飯,經濟又實惠,是忙碌打工族的最愛,也是沒時間做飯之人的心頭好。
當然,豆花館也不是隻有素的豆花,還有不少蒸菜和紅燒菜:粉蒸肉、粉蒸排骨、燒白、紅燒肥腸、紅燒肉等招牌菜。
你看咱們的重慶小面、綦江米粉不也是十多種佐料?
米粉、小面、豆花飯都算本地特色,精心製作,百喫不厭。
一般豆花館的豆花飯7至8元一份,米飯不夠可以添加。
中午,喝飄要麼在家泡方便麪,要麼隨便喫碗小面,多半時間去喫豆花飯。
棗園保障房小區附近的豆花飯一般7元一份。但喝飄常去最遠的最偏僻的豆花館喫,比如人民醫院對面就有一家,收費只要6塊錢。
鄰居大娘說:“摳得很,爲了一塊錢,至於嘛?”
喝飄:“說你不懂呢,你還犟。一樣的味道,多走幾步路個嘛,就當鍛鍊。一天少一塊,一個月節約二三十塊,我水電費都夠了。”
鄰居大娘服了:“嗬,兩個站呢,也叫幾步路?你能幹,看你還板得動幾年?”
喝飄特別想念郭扶老街的豆花飯:“5塊錢,緊飽!鹹菜也不要錢!公路邊的豆花館貴一塊,6塊錢緊喫,不過,沒得老街的好喫!”
旁人笑了:“哪個說的老街的豆花好喫喲?明明是豆花老闆娘好看,你老不正經的!”
喝飄面紅耳赤:“沒有沒有,我沒有,開不得玩笑哈……”
喝飄的晚餐都去女兒家喫,不遠,就在幾百米遠的江南世家,女兒女婿答應的給父親管晚餐。
女兒曾經開過餐館,現在在家帶孫子,每天晚餐變着花樣做好喫的。一來小孫子在長身體,二來也是心疼老父親。
別看喝飄獨居,他可沒有那些老人的怨天尤人,偶爾還會飄飄然。
一個月600塊的“供奉”,三個兒子每人每月給的200元。另有每月125元的農村養老金,總收入725元。
老人自鳴得意:“不吃煙不喫酒,又不嫖又不賭,不生病不吃藥,肯定要剩錢的嘛。”
喜歡懟他的隔壁大娘:“哼,哄鬼嘜?不吃煙不喫酒我信,其他的,哼哼,我問你,你那個芬兒呢?”
喝飄急了:“爬喲!老都老了,沒得那些事,沒得那些事。”
喝飄偶爾得瑟:除去生活費,每月還存300多,今年,要存4000塊喲。
你說,這老人牛不牛?
(圖片 貴陽豆花飯)
其實,喝飄以前是不會這麼精打細算的。他22歲結婚,不到10年,生下三兒一女,老婆賢惠能幹。他不當家,也不知鹽米貴,大小事情都是老婆說了算。
可是老婆三年前突發腦溢血,死了。
陪伴了幾十年,老婆突然不見了,喝飄震驚,傷心,無所適從。
因爲,喝飄不會做飯,不會洗衣服,家務活啥啥都不行,老伴一去,他把家裏簡直弄得一團糟。
在外打工的三個兒子和妹妹一商量,父親狀態不佳,怕他獨自在家悶出問題,萬一餓了病了有個好歹咋辦?
於是,把他接到棗園公租房。這公租房是前些年喝飄的女兒在沱灣開餐館時候申請的,女兒住過一段時間,裏邊電視、洗衣機、廚衛用具一應俱全,拎包入住就行。
喝飄有點麻木,不情不願搬進去,住了一年多才漸漸適應。
眼下嘛,倒也自得其樂:比在老家輕鬆多了。
三個兒子按時每月給200元,小女兒管晚飯。逢年過節的兒孫們也會給點零花錢,喝飄很知足。
老伴去世那陣,喝飄飽一頓飢一頓的,瘦得脫了形。女兒心疼,逼着他來家裏一起喫飯。
可是喝飄不答應,一來不想受管束,二來也怕女婿、親家們看他不起。
再說了,遠香近臭,親人也不例外,如果三餐都在女兒家喫,長年累月的自己臉上也過不去。
女兒女婿好說歹說,喝飄才答應去喫晚餐,體諒女兒一家白天忙。
女兒想,這樣也好,不傷老人自尊,也能每天見面。
你看,喝飄老人這麼幾百塊錢,緊巴緊巴居然還有存款。
有的年輕人月入幾千過萬,卻混成煩惱的月光族。
嗨,人比人,氣死人。
(圖片 綦江小面)
喝飄的大親家(大兒媳的父親)是某單位退休老頭,特別看不上喝飄的摳門。
喝飄不服:“你是有錢人,站起說話不嫌腰疼。”
兩親家就“節約”二字爭辯起來。
實話說,喝飄雖然自謙沒文化,但也是六十年代的初中生,他愛看新聞,愛看央視二套,跟他親家搬起嘴勁來,也是一套一套的。
大親家到底財大氣粗,有理有據:“社會鼓勵個人消費,你不花錢,別人怎麼賺錢?”
喝飄瞪眼,不想說話。
親家又說:“各行消費生生不息……經濟纔會越來越緊氣。”
喝飄鼻子裏哼哼,不以爲然。
親家還說:“你節約呢?嗬嗬,啥都沒了,節約要不得。”
喝飄有些惱怒:“我就不消費,啷個嘛?我那幾百塊,也禁不起消費,我要存起來,萬一有急用呢?”
喝飄也是有理由的,電視上說的他都懂:“我從來不買不用的東西。你再鼓勵、再刺激消費,人家不喜歡,有卵用,哼。”
大親家:“耶,沒看出來,親家還厲害耶!”
喝飄翻個白眼:“再說了,搞開發投資也要存款。存錢哪,節約哪,也是投資,從長遠看,也是美德。”
大親家:“你可拉倒吧,都七老八十了,長遠是多遠?到時人都死了哪,還美德?”
該死,這龍門陣,兩親家是擺不下去了。
那,到底是能省則省多多存錢呢?
還是該花就花讓自己過得舒心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