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昨天聽來的故事，簡子並不認識主人翁老蔡頭。
老蔡頭的親家母跟簡子的表孃是牌友，他們一邊打麻將，一邊絮絮叨叨擺龍門陣，簡子就在旁邊烤火、耍手機。
話說平攤溝鎮上有位姓蔡的老闆，年逾古稀，精神矍鑠，外號老蔡頭。
老兩口在老街開着一家副食菸酒小百貨商店，生意不好不壞，日子不鹹不淡。
老蔡頭年輕時候是供銷合作社員工，合作社解體後，曾經挑着擔子走鄉串戶當過一陣貨郎。
賺了點錢，又貸點款，修了門面和住房，老蔡頭當起老闆來。因爲兩口子脾氣好，價格公道，那時候商店不多，他家生意一度很紅火。
老蔡頭的兩個兒子卻好動坐不住，對小商店沒興趣。於是跟老蔡頭的表兄學殺豬賣肉，收入大大地超過了上班族。
不過，因爲衆所周知的原因，最近這兩三年來，老蔡頭家的生意早沒那麼紅火了。
另外，網購強大，實體店深受其苦；再說，好多年輕人都選擇外出打工，加上鎮上類似的小商店有幾十家，購買力不強，競爭還激烈。
雖說有困難，老蔡頭也不很發愁。積累了30多年，他家有很多忠實老顧客。
記得剛做生意那幾年，鎮上還沒得幾家像樣的、品種齊全的店鋪。
那年，在鄉下“雙搶”大忙開始時候，平時人來人往、熱鬧非凡的平攤溝鎮，頓時冷冷清清起來。
每當到了這一個多月的農忙季節，就是商家、個體戶們的生意淡季。
農忙時節，老闆們堅持少進貨或不進貨的原則，守着資本等候農村大忙後的旺季到來。
可是今年老蔡頭偏偏進了很多貨，從縣城的日雜公司、供銷大樓、批發市場調進大量日用百貨、菸酒副食品等等堆放在店裏。
要知道，有些貨物存放一個多月，適逢雨季，就算不壞、不過期也怕發黴變質呀。
因此，對門那個老太太，也就是老蔡頭的死對頭鼻子哼哼：“這個小菜頭，莫不是神經出了毛病？”
其實老蔡頭那年才40來歲，以長輩自詡的對門老太輕蔑呼他“小菜頭”也就不足爲奇了。
眼下，老蔡頭進了這麼多貨物，聽到別人的閒言碎語，他只是一笑了之。
雙搶大忙，平攤溝鎮上天天冷冷清清，鎮上好幾家店鋪都關門歇業了，有的老闆，鄉下有承包田地的，也回老家幹活了。
莊稼人本着“半工半農，輩子不窮”的原則，不管工作了、還是做生意了，老家的莊稼堅決不肯丟。
農村市場嘛，農忙季節，門開着的店鋪，本來生意也是少得可憐。
老蔡頭的店門雖然也每天開着，也同樣門可羅雀。
蔡頭的老婆和兒子們有點兒着急，店裏堆得滿滿的貨物，看在眼裏，急在心裏。
老蔡頭不急不慢，笑嘻嘻的一派雲淡風輕：“我神經病？我瘋子？老子又不傻。”
“我進恁多貨，不想賺錢，難道爲了堆起好看？不過，到時候啊，你幾娘母不要跟我叫苦喊累哈，嘿嘿……”
次日一早，老蔡頭吃了早飯，揣了厚本子，拿了筆，還帶了紅色印泥盒，裝進挎包，戴上草帽就匆匆出門了。
老蔡頭一連四天都這樣早出晚歸，直到第五天傍晚，老蔡頭拉回一架三輪大板車，進門就說：“婆娘，整點好喫的，吃了早點睡，明朝開工了！”
老婆、兒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明所以。
老蔡頭看着那記得密密麻麻的小本子，也不解釋，喫完飯，簡單洗漱，二話不說，倒頭呼呼大睡。
第二天，一家子起了個大早，老蔡頭邊喫早飯邊交代任務。
飯後，裝了滿滿一板車菸酒醬醋鹽和日用小百貨，還讓兒子們帶上殺豬賣肉的行頭，帶上頭天趕場沒賣完的豬肉，一家四口拉出了平攤溝。
鎮上同行、路上行人不明所以，見了既感驚奇，又覺好笑。
橋頭老闆娘衝着那一板車貨物開玩笑：“喲，好你個青菜疙瘩，又當起了鄉壩頭的小貨郎了啊？”
場口老韓也問：“哎，這些天莊稼人都搶收搶種，菜籽兒、小麥都還沒變成錢呢，看你賣給哪個大爺？未必你賣賒賬嘜？”
老蔡頭嘿嘿一笑：“說對了，我就是賒賬生意！”
此話不假。
上個月，老蔡頭見城裏有個批發部門降價銷售，量大從優，縣內包送。
他眼睛一亮，就大批進貨，批發部用川路牌貨車給他送了整整四車。
老蔡頭看準的就是這大忙的黃金季節，要做的就是這“雙搶”時莊稼人的賒賬生意。
老蔡頭之前跑遍了平攤溝附近以及較遠的幾個村莊，瞭解了有不少人家需要購物卻又沒得現金，他靈機一動，想到賒賬生意。
說起來也不復雜，老蔡頭的賒賬生意是這樣的：
不耽誤鄉下人“雙搶”的黃金時間，親自送貨上門，凡一次購物在50元以上的，全都可以賒欠。
不過，先說斷後不亂，每1塊錢的貨比平時多賣2分錢作爲腳力錢，30天內付款。
再有，賒欠的每50元需多付1塊錢作爲積壓週轉資金的利息，超期則每超一天，每10元加1毛錢計算。
購貨當時當場雙方簽字畫押，各執憑據一張爲證。
凡購物50元以下者，一律現金不賒欠，而且每1塊錢的貨比平時多賣3分錢作爲腳力錢。
有人爲了能賒賬，就都要超過50元的東西。油鹽醬醋日雜百貨自家也需要嘛，蔡老闆送貨上門，自家省時省力，何樂而不爲呢？
老蔡頭一家四口早出晚歸，一天跑幾趟，花了10天時間，不但將店裏所積壓的貨全部售完，而且在縣城批發市場那裏，以付少量利息賒來的一批貨也銷售完了。
“雙搶”將近尾聲時，老蔡頭也忙完了，然後坐等收錢。
老蔡頭噼噼啪啪撥弄算盤，一一覈算，天哪，忙了近20天的賺頭，超過了往年一年的利潤。
神一樣的操作，讓老蔡頭迅速富起來，成了名符其實的萬元戶，不知羨煞了多少人。
老婆、兒子佩服的喜笑顏開。
老蔡頭喝着小酒，就着花生米：“懂了不？做生意不要死腦筋，不要老一套，靈活機變懂不懂？”
兒子說：“曉得啦，要爲顧客着想，自己喫點兒苦，方便你我他。”
老蔡頭拿腔拿調，幾杯酒下肚，念起了“喝得臉上紅霞飛”。
老婆翻了個白眼：“德性！你賺了人家的錢，人家還要感謝你，都誇你好，你咋不上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