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淑敏的原著小說《女心理師》中,女主名賀頓。這個看上去男性化,讀來鏗鏘有力的名字,與她都市白領、心理諮詢師的身份相得益彰。
賀頓的生活中,另一個女性的影子若隱若現,她叫柴絳香。“香”是7、80年代農村女孩取名的常用字,這三個字連起來,帶着鄉土氣息,且普通話讀着咬嘴,起名時應該是用方言讀的。
果然,柴絳香是一個農民工,文化水平低,掙扎在貧困的泥潭裏。
故事講述到一半,謎底揭開:柴絳香就是賀頓。
命運的風把柴絳香這條隨波逐流的小船吹到了學識淵博的賀奶奶身邊當護工。
柴絳香給了賀奶奶溫暖的陪伴和精心的照顧,賀奶奶用各種手段逼着柴絳香在自己的書房裏博覽羣書。
這一段關係,讓賀奶奶臨終之前的生命重新煥發出光彩和生機,也讓柴絳香脫胎換骨蛻變成賀頓。
賀頓和柴絳香,兩個風格迥異的名字,承載着兩種截然不同的人生,在作者揭開謎底之前,誰也無法想象,二者之間居然是這樣的關聯。
名字是人的第一張社交名片,關乎尊嚴,會影響給別人留下的第一印象,甚至冥冥中影響着命運。
永樂二十二年(1424年)的科考,按成績是孫曰恭第一,但靠造反成功坐上皇位的朱棣,看到“暴”君的暴(“曰恭”合字爲暴,古代的文字還是豎着讀的)字就不爽,倒是邢寬這個名字,很合朱棣的心意,於是邢寬成爲了那一科的狀元。
清朝最後一次科考正逢天下大旱,論成績本來是朱汝珍第一,但慈禧看到這個珍妃的“珍”字就心頭冒火,倒是劉春霖這個名字,讓她心頭一喜,於是點了劉春霖的狀元。
名字來自原生家庭,體現了原生家庭的經濟狀況、文化程度、審美觀以及對孩子的重視程度和期許。
號稱美國最有趣大腦的經濟學博士、芝加哥大學終身教授史蒂文·列維特(Steven D. Levitt)與《紐約時報》撰稿人史蒂芬·都伯納(Stephen J. Dubner)寫過一本有趣的書——《魔鬼經濟學》,其中第六章寫了作者的研究成果——美國人的名字與其原生家庭和未來發展之間的關聯。
這些研究結論中的很多觀點與我們的情形不謀而合。
1.父母受教育程度較高的家庭,孩子的名字更加複雜化,往往帶有很強的文學或文藝色彩。
1904年的浙江杭州,進士出身的林孝恂給剛出生的孫女起名林徽音(林徽因30歲之前的名字),其名出自“《詩·大雅·思齊》:大姒嗣徽音,則百斯男”。同時,附近村子裏的九斤老太可能正跟兒媳七斤嫂商量給孫女起名叫六斤的事(魯迅,《風波》)。
60年代的黃土高原,長在鄉下的姐妹倆叫孫蘭花、孫蘭香,出生在城市家庭的兄妹叫田曉晨、田曉霞。(路遙,《平凡的世界》)
當然,古代貴族家庭起名避開常用字,不僅僅爲了彰顯文化內涵和審美情趣,還爲了日後方便。這種家庭裏的子女日後讀書入仕,寫到父母名字的時候爲尊者諱,要寫成錯別字,如果這是個常用字就很麻煩。
皇族子弟起名更需慎重,將來身登九五,名字就會成爲國諱,天下人名字中有重字的都要改掉,行文時都要避免使用這個字,避不開就得寫成錯別字。
2.社會階層較高的家庭使用的名字,很快就沿着經濟文化階層往下流傳,一旦在底層社會成爲流行,高階層父母們就會另謀好名。
80年代農村女孩開始叫曉、雯、婷,城裏的女孩開始叫安琪、麗莎,90年代,子涵和梓軒開始出現在教育層次較高的家庭中,20年後已經成爲重名率最高的名字,有文化的父母反而不再給自己的孩子使用這樣的名字了。
3.名字可以體現父母對孩子的期許和重視程度。
前不久,有人提倡應該允許叫“招弟”的姑娘改名,因爲這個名字包藏了對女性的歧視、惡意以及工具化傾向,意思就是這孩子是父母求子的一條“錦鯉”,據說叫“招弟”、“盼弟”、“換換”的女孩在相親市場上也會遭遇歧視,因爲男孩們擔心娶回家個扶弟魔。
家庭不富裕的希望孩子多金,使用金銀富貴較爲常見。
最近在網上比較火的王寶釧,看名字就不像宰相家的姑娘。明面上看,貴族小姐還叫寶釵呢,寶釧這個名字比寶釵原本低俗不到哪裏,但是,寶釧還有兩個姐姐,分別叫王金釧和王銀釧,這連起來看就有意思了,這 金鎖、銀鎖、銅鎖的命名規律(《籬笆女人和狗》裏的男主角們),這對於財富赤裸裸的渴求,無不顯示這個故事的作者尚未脫貧致富。
4. 在孩子出生的背景、成長環境、教養人等相似的情況下,名字卻並不會決定他們的成就。有一些人改名後青雲直上,這不是因爲改了名字,而是因爲這樣的人本身就具有上進心和行動力,再加上改名的積極心理暗示,帶來了生活變化。
事實上,很多人是在走出了原生家庭的侷限,將自己從內到外重塑了一遍後,纔有了改名的勇氣,比如朱重八成長爲朱元璋,柴絳香長成了賀頓,招弟長成了芃芃。
人不能選擇自己的出身,也無須過於糾結自己的名字不如意,可以把它弱化成一個代號,也可以多去思考它的正向意義。
況且,現代人,除了來自原生家庭的名字,還會有自己給自己取的名字:微信名、微博名,各種論壇ID。
身邊不止一個朋友問:你這麼一個好脾氣的人爲什麼取個網名叫刺蝟?
呵,你聽過古龍說的一句話嗎?!
名字可以取錯,外號一定不會叫錯!
名字或許名不符實,ID一定是人如其名。
我脾氣好不好,多接觸接觸你就知道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