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忠實與《白鹿原》

《白鹿原》這一本,已經足夠有分量。陳忠實準確無誤地記着:“寫完《白鹿原》書稿的最後一行文字並劃上最後一個標點符號的時間,是農曆1991年臘月25日的下午。”

        後來,《白鹿原》連載於1992年《當代》第6期和1993年《當代》第1期,1993年6月由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單行本。這是陳忠實先生這一生最重要的作品,也是中國當代文學史上的一座豐碑。《白鹿原》問世後,中國的家族史小說翻開了新的一頁,白嘉軒、鹿子霖、田小娥這些人物,也鐫刻在了文學史的長卷。

      《白鹿原》出自陳忠實之手並非偶然,他是一位紮根鄉土的大作家,對中國尤其是關中一帶地區的風土民情非常瞭解,同時,他又有駕馭宏大敘事結構的寫作能力。陝西人擅長寫史詩,那幾年相繼出了好幾部大作品,比如《白鹿原》《廢都》《八里情仇》和《熱愛命運》。

        創作《白鹿原》,陳忠實下了很多功夫,光是準備資料,就能堆滿一個房間,除了地方縣誌,如《藍田縣誌》《長安縣誌》《咸寧縣誌》,還有外國著作,如《百年孤獨》《霍亂時期的愛情》《羅馬女人》,甚至黨史的材料,他也要涉獵。閱讀和創作耗費了他的大量時間,那段日子,陳忠實過得很拮据,他說:“寫《白鹿原》,我的心情非常複雜,生活也遇到非常大的困難——娃上學快交不上學費了。我給老婆說,我回原上老家去,去寫,你給我多擀些面帶上,喫完了回來你再擀。這事弄不成,咱養雞去!”

        所幸皇天不負有心人,陳忠實的努力是有回報的。他寫出一本有大格局、大情懷的小說。在藝術上,《白鹿原》沒有侷限於單一的歷史視角,把握住了歷史精神與民族道德,用魔幻現實主義的筆調,寫出了歷史真相。在《白鹿原》中,你會發現,歷史也許未必是螺旋上升的,它可能毫無規律,人也許根本不會因爲悲劇而避免悲劇,我們也未必比古人更加精明。白、鹿兩家爭鬥不休,到頭來卻落得個一地雞毛。“巧取風水地,惡施美人計,孝子爲匪,親翁殺媳,兄弟相煎,情人反目……”,白鹿原的土地上,冤冤相報,代代不已,看似時代劇變、家族更迭,本質卻依然如往昔。

      白嘉軒、鹿子霖、白孝文、黑娃、田小娥等,他們都遊走在善惡好壞間的灰色地帶,被各自的慾望牽引着,他們的首要本分都是頑強地活着。一出出人世間的悲喜劇,由此鋪陳開。讀者很難對書中人物進行道德審判,活着可能就是他們最大的立場。

        如今,《白鹿原》非但沒有過時,反而被讀者自發紀念,並先後被改編成秦腔、話劇、舞劇、連環畫、雕塑、電影等多種藝術形式。每年關於陳忠實和《白鹿原》的日子,都會有讀者撰寫紀念文章,近幾年,隨着影視劇改編,《白鹿原》的熱度更上一層樓。迄今,《白鹿原》的累計印數在七十萬冊左右。

        我想到陳忠實先生與朋友的一段對話,朋友問:“忠實,回眸已經逝去的年月,你覺得自己最成功的是什麼呢?”

        陳忠實說:“那當然是從八二年到九二年下狠心蝸居在白鹿原北坡的祖屋裏,完成了一系列從短篇到中篇、長篇的創作,特別是做成了《白鹿原》。”

        2016年4月29日7點40左右,陳忠實因病在西安去世。有的人活着,他已經死了;有的人死了,但他還活着。陳忠實是後者。他爲中國當代文學史留下了一座豐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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