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源臺上,能攔得住靈甦這一道邪靈的人不在少數,浮華自然是第一個要衝上去的,但他身受重傷,內力被封,只能眼睜睜看着那邪靈向自己心愛之人衝去。
凌溯淵站在那女子旁邊,他應該是反映最快的,可是他卻沒有動。
那把制止靈甦邪靈攻擊的佩劍正是青璋手中的月華。在衆人看來,即使青璋另有所愛,但她也不是那個最應該去救這女子的人。
然而,有些事本就沒有應該與不應該。誰能知道,兩個女人之間早已有過一場“交易”。
靈甦的邪靈被月華一劍斬散,那散向四周的邪靈瞬間向她身後的女子合圍而去。青璋陡然轉身,劍光四散再次斬散那即將聚合的邪靈。
弒影側了一眼靈甦,煙羅對他這一舉動也是微微一怔。
只在這時,那女子竟然忽的從地面上站起身來高聲道:“既然,你們這麼想讓我死,那我就應你們的意算了。”說着,人已然衝向了月華的劍芒……
“噗——”一聲過後,整個廣源臺都安靜了。那飛濺的血光濺入青璋的眼睛,她雙眼一閉只感一絲溫度向自己擁來,她握着劍柄的手一鬆,另一隻手將那撲向自己的單薄身體攬在了懷裏。
這一瞬間的變故讓衆人唏噓不已。
浮華一怔,腦中一片空白。
輕微的呼吸如一曲低吟的悲歌傳入青璋的耳朵,唯有兩人可聽到的顫音呢喃道:“我做到了。”那脣輕微在她的耳邊一滑又道:“我將一物託於你,可救他性命。”
說完,那女子身體迅速冰冷下去,她全身氣力消散,從青璋的肩上向下一滑,青璋扣緊了攬着她腰間的手臂,沒有讓她從自己的肩上倒下去。
此刻,兩個女子的淚水同時滾落,只是一個在臉上留下兩道血痕,另一個所落之淚從地面上彈了起來,竟變成了細碎的明珠。
“東海有鮫人,居水爲魚,路居爲人;月滿而歌,其歌慼慼;一生一諾,落淚成珠。”
曲匯言和塵瀟早就已經不自覺地站起身來,蕪幽向前踏了一步,一把被塵瀟攥住手臂。第一次,他感到蕪幽的手在顫抖。
剛剛那女子撲向青璋的劍芒時,塵瀟一怔,這一場景讓他想起那妖女撲向赤陽的那一剎那,他也是渾身發顫。
蕪幽自是知道他心中所想,先一手扣住了他的手腕,向他遞去了一絲安全感。
只是那女子一落淚,蕪幽竟感胸口一悶,靜水之中那段日子湧入腦中,滿地鮫珠的亭子,波光閃閃的紗帳,夜夜慼慼的歌聲,和當空圓月的夜晚……
“你走吧”
“去哪裏?”
“屬於你的地方……”
一陣旋渦隨着那碩大的彩色魚尾的擺動向她撲來,圓月扭曲成細線逐漸被黑暗吞噬……
當她自己反映過來時,手已經被塵瀟攥住,她還看着那鮫人與青璋,悽婉歌聲在虛無之境中響起,是鮫人齊聲的悽鳴,起伏的聲調,拖着沉沉的悲傷沒入她的心神之中,讓她胸口劇痛上湧。
她一手被塵瀟扯着,另一隻手輕輕扶上了自己的胸口。塵瀟見此,又將她向自己身邊帶了帶,直到蕪幽半個身子輕靠在他的身上。
“鮫人?”
“這,這算是妖麼?”
“不是人,應該都是妖吧。”
“胡說,鮫人是神族後裔,要算,也得算神吧!”
……
青璋的手死死扣着這逐漸冰冷下去的身體,渾身顫抖不止。一顆鮫珠從她胸口飛出,鑲入了月華彎月形的劍柄之上。
就在衆人心中不解,議論紛紛之時,一聲轟鳴雷音將衆人震得一顫。
只見,空中一道雷光從浮華顱頂擊下,一聲過後,他便栽倒下去。
“師兄——”
“浮華——”
見雲師派衆人一起衝上前去,凌乘雲渾身一顫,凌溯淵一回身也是渾身一個哆嗦。
此時,所有還坐在位置上的人都齊齊站起身來,剪彤原本呆望着臺上的變故,表情木訥。可這一聲雷鳴,她也是一臉驚駭,激動地忽然站起身來。
這一記天雷罰,是浮華自己擊出的,以此了結自己,也是他早爲今日做好的準備。
幾大掌門都從自己的位置上站了起來,依清絕一個閃步,一手扶住了差點栽倒的凌乘雲。
整個雲師派哭泣聲四起,那些閃閃的雲擺將浮華埋了起來。抽泣聲從臺上湧向臺下。
聲聲絃音將雜亂的哭泣聲引成同一種節奏,一聲哀嘆隨音飄來,又沒於琴音之中。
魂度之音過後,崖頂之上的三人已經走了。
浮華在衆人衝上前來之時已經栽倒在了地上,雖然那些聲音漸遠,視線逐漸模糊,但他心中清明,他自是不如她的,因爲,他知道自己連死的權利都沒有。
廣源臺上的巨大變故標誌着今日公審的結束。兩個相愛的人,用生命來證明了彼此的真心。至於傳言所說,已經全然不重要了。因爲,宗佈教親自出來澄清,雖未必可信,但眼下衆人也不再懷疑。
那鮫人化作一團水霧,消失在了青璋的懷裏。
所有人肅穆看向臺上,岐鹿派掌門正全力醫治浮華。
雲寧悄然從混亂的臺上走了下來,到曲匯言身邊問道:“你感想如何?”
曲匯言輕瞥了她一眼,只是嘆了一口氣。
“這種情愛,讓人動容,只是,這結果太慘了些。”雲寧說到這裏轉向曲匯言又道:“不過,如果能遇到真正的愛人,死也值得。”
曲匯言一側頭看向雲寧,“以你的身份,無需發這樣的感慨,這天底下,哪個男人敢讓你爲他去死。”
“呦。”雲寧一聲淺笑,湊到曲匯言耳邊道:“你敢不敢?”
“你開什麼玩笑,我這種身份,哪裏敢對你動心思。更何況,我曲匯言是出了名的花言巧語,鶯燕成羣。我勸你,不要把感情浪費在我身上。”
“哼!別人不瞭解你,我還不瞭解你。”雲寧雙手一盤繼續道:“你那‘憐香樓’怕不是這大荒女子的收容所吧?你不入朝爲官,不也是爲了那幫女人?你再怎麼僞裝,你也是九言居里那個連一個髒字都不肯說的曲匯言。”
曲匯言臉色一沉,轉身便走了。雲寧一個閃身攔住了他的去路,“你怎麼不反駁?你不是很能說麼?好,你不說,我就繼續說。你不肯學老頭子滿口髒話,怎麼能窺到言語大道?就算你是天才,也得放下身段才能悟到九言真訣。你與老頭子鬧……”
“夠了——”曲匯言一聲怒喝,把雲寧嚇得一愣。見曲匯言怒視着她,雲寧憤恨道:“是不是隻有我激怒你,你才肯多看我一眼?”
“我告訴你,我曲匯言看上的人,一眼便可萬年。我若看不上的,你說什麼,我都不會放在心上。”
雲寧心中一顫,一雙眼淚已經從臉上滾了下來。
曲匯言也沒看她,擦着她的肩膀便向前走去。
就在此時,錚一聲脆響,一道劍光與一柄短刃交匯在了半空。使整個廣源臺上撤離的腳步都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