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英招惹

    原創首發,文責自負 

        玉英,不是一般的女子。用丫鬟小喜的話說,“咱小姐啊,天生一朵出水芙蓉,不是那個真君子,莫想那個靠近!”在雲來鎮這個地方,寒門兒郎也好,紈絝子弟也罷幾乎沒人不知道這個魯府的三閨女是那種美而不可侵犯的美娘子類型。你說,姑娘何故這麼冷傲,她說,這話從你口中出,真是掉了價;你說,小姐,所謂“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爲了表示對你的傾慕之情,我將拿出我們男人的行動來……玉英她會對着你輕輕一個莞爾,說很遺憾,要辜負你的一腔真情了,因爲本小姐早已芳心許了人,然後裙裾飄然地離去。久而久之,玉英在世人尤其在那幫錦衣搖扇的公子哥兒印象裏,已是月裏嫦娥,是一朵冷豔的芙蓉,可遠觀而不可褻玩也,甚至是插在溫室裏的鮮花,不知道浪漫風趣,傻傻的讓一副美貌兒等待着青春老去……

      曾經有兩個富家大少手搖紙扇談笑着在一家叫瑤記的飾品店前,發現玉英正跟她的丫鬟小喜在那挑選着各式耳墜,兩人纖細的身段、小巧的腳立即吸引了他們。其中一個,那臉像石灰樣刷白刷白,笑眯眯對另一個鷹鉤鼻子少爺說到:“看,兩個美胚兒!今兒個運氣真不錯哦。”那個鷹鉤鼻子大少用扇幫子敲了兩下他自以爲能征服俏姑娘的鼻子,直看着玉英不放,呵呵笑道:“想不到本公子來此鎮沒幾天,就遇到如此俏佳人,豔福,豔福啊!”那時正是繁華盛開的春天,天氣柔和,是策馬、踏青的好季節,也是那些翩翩公子們尋花問柳的好時機。雖然每年這個時候,各省各縣的年輕或年老的考生們都在爲即將到來春闈積極作準備,但也不願讓大好的時光和自己的風流倜儻就這樣在書案前默默而又緊張地度過,所謂“人不風流枉少年”,該放縱時就放縱,該作樂時就作樂,這是很多因志在跳“龍門”最終落得功名不成,還誤了他媽的本來多姿多彩的青春的大齡書生落魄時發出的感嘆。所以在當地孩子們口中流行着這樣一句順口溜:愛龍門,跳龍門,男兒得志妾滿門,男兒失意惹香塵。一時成爲落第秀才們放縱自我、聊以自慰的座右銘。“走,趁咱倆雅興,上去招呼招呼兩個美胚兒?”那個刷白的臉慫恿道。“正合我意!哈哈……”於是兩人便來到了玉英和丫鬟小喜倆的身旁。那鷹鉤鼻子一邊手中輕輕敲擊着紙扇,一邊趁假裝瀏覽架上的各式飾品的功夫,故意在一旁拿眼近距離捕捉玉英身上的美。嘿嘿,尖尖的粉腮,可以拿來咬,拿來含;隆起的胸脯,真是爲我灼熱的雙手而生啊;還有那花生殼兒飽滿的鼻翼,好個春情正濃的美人兒喲!這鷹鉤鼻子不僅意淫未盡,又拿出闊少的派頭,趁掌櫃的正要伸手去接玉英的銀子時,忙用他手中的摺扇攔截,並煞有誠意地說“慢,掌櫃的,這位姑娘的帳本公子來付!”說着就掏出銀子來遞到了掌櫃的面前,“怎能要如此貌美的姑娘破費呢,是吧?”“喲,這位公子還真闊氣,那我們小姐就不客氣了!”小喜未等玉英開口,就一句白要誰不要,看你能怎樣的話甩了出來。哼,對付這種公子哥兒,就得拿出點小姐的氣派來,別讓人小瞧了去。再看玉英,她也並沒有平常女子那種“受寵若驚”的驚喜而又有點怦怦的僥倖心理,沒瞧一眼鷹鉤鼻子,只對掌櫃的說了句:“掌櫃的,這錢你收好了,至於某人的話,有興趣的人來奉陪吧。小喜,咱們走。”“這……小姐走好啊!”然後掌櫃的小心的向鷹鉤鼻子兩人陪了個笑,說:“公子,這銀子,你還是收回去吧?”“不,銀子今天就歸你了!這妞夠勁,本公子喜歡!”“對,夠勁,還有她身邊的那個,也辣勁十足,本公子我也看上她了!”“可不知這是哪家的姑娘,長得如此勾魂。掌櫃的,你知道嗎?”這位掌櫃的人老實,但很謹慎,聽了他們的話搖搖頭,笑着說:“實在是對不起,小的整日只知道打理這小本買賣,哪有心事管這些呀,不過,依小的看,剛纔這位小姐,從她的言談舉止,八九是大戶人家的千金,對大戶人家的千金。”這掌櫃的還特意強調了大戶人的,言外之意就是人家是高架上的葡萄,不是每個人都能嘗得到的,省點心吧,別羊未喫到,反弄一身騷。“你說什麼?大戶人家的,嚇唬我們?”那位刷白的臉一下子來了氣,扇子指着掌櫃的鼻子,“聽明白了,我們要的就是大戶人家的!說話給我小心點!”掌櫃的連忙說“是是是,是小的說錯了。”鷹鉤鼻子輕蔑一笑,對刷白的臉說:“跟他費什麼口舌,走,別讓美人把咱倆給甩了!”說着,兩人跨出店門,趕緊來追玉英她們。

      鷹鉤鼻子兩人這一追,不想竟追來一場禍。

      當時,鷹鉤鼻子兩人跨出瑤記飾品店,就被兩位精壯青衣人盯上了,尾隨不放。這兩位闊公子自然沒有發覺,依然淫笑有聲,邊走邊交換各自新鮮的“泡妞妙計”,渾然不知大禍激將臨頭。因爲那兩位青衣人是魯府的家丁,是尖管家派來暗中保護玉英的。由於玉英天性愛自由,討厭在自己隨心遊玩時,身後還跟着名爲保護自己的一兩雙冷冰冰的眼睛,所以只好遠遠的跟着,不能驚動三小姐,老爺吩咐了,如有人對小姐不軌,決不能輕饒了他!據說,以前有個屢試不第的文弱秀才,抑鬱難伸,一日水果攤邊,就因雅不雅俗不俗的朝玉英“鮮嫩滴滴”讚了幾句,結果被看在眼裏的家丁扇嘴巴揣腳的暴揍了一頓,說你是吃了狗膽啊,魯家三小姐也敢惹,窮秀才,你有幾個小命啊,下次別讓大爺我再看到你。這位秀才因這一事,就再也沒有振作起來,先是終日憤怒和愧疚,再是自嘲自憐,再後來,再後來就狂撕古籍、聖賢書,一頁一頁直撕到自己變成了失心瘋,瘋瘋癲癲地飄蕩在這雲來鎮的街街巷巷,以另一種“生動氣息”貫穿着這個古老的鎮子……

      玉英這是第二次被人招惹上了。就在玉英她倆走到鎮中心的一座石拱橋時,忽然聽到後面一聲,“美人,真會選地方啊,哈哈哈!”“兩位美妞,咱想請你們悠雲茶坊品茗去,賞個臉。”那刷白的臉有點急不可耐,瞅着小喜,腦子裏就幻想着與小喜風流快活的種種場景來。如果是一般女子,可能還巴不得,就是作爲下人(雖然玉英一直把她姐妹看,但在骨子裏,小喜認定這就是命,就是八字,只不過自己是碰到一個好小姐罷了,自己從來沒被高聲斥責過,因爲是玉英的姐妹,有幾次祭奠時慢了點手腳、出了點差錯,也在玉英的袒護下逃過魯老爺子的掌摑或少得可憐的佣金的扣罰)的小喜,說實在話,她也有點動心,但很快就從她聰慧的腦子裏驅除乾淨了,她明白,這世上沒幾個男人是好東西,他們笑容裏藏的是隔夜的陰謀,陷進他們的言語殿堂,你將終生與紅顏悲劇爲伍,這是小喜她孃親臨終時說的,雖然她至今還未懂個明細,但終是規勸自己的苦口良言。一想到她母女倆被那豺狼甩手拋棄的情形,一想到自己怎樣被那豺狼毫無人性的扔在她屋前的草叢裏……她兩眼就會發出仇恨的光芒,像鞭,像劍,恨不能泄憤這種狗男人!今日碰到這兩個不懷好意的男人,對她倆是窮追不放,早是俏臉生怒,眼露殺機!就在那個刷白的臉剛步入小喜她的“心理界限”時,小喜先是“啊!一聲尖叫,緊接着就是本能的一腳,那刷白的臉猝不及防,下身被小喜踢了一記狠的,頓時那刷白的臉蛋就開始扭曲,發青,兩眼瞪着小喜半天吐不出一個字,然後又轉過頭一臉痛苦地看着鷹鉤鼻子,那意思是說,司馬兄你怎麼還不出手啊,還不去幫我揍死,揍死這個毒婦!那鷹鉤鼻子看到章兄(就是那位刷白的臉)一臉痛苦的樣子,正要上前討個明白,說大姑娘家的怎麼一點品性都沒有,用這種母夜叉的方式拒絕別人的盛情之邀,未免也太作踐自己於人前了吧;既然你都不珍惜自己,別怪本公子不也憐香惜玉了。看那鷹鉤鼻子陰險地盯着小喜皮笑肉不笑地說:“喲呵,還敢踢人啊,是目無王法了吧,跟我見官府去!”說着正要伸手來揪小喜,突然感到自己的右肩不但不聽使喚,還使出蠻力來對抗自己,往後猛地一拉,幾個踉蹌,差點摔倒在地。這是活見鬼了,鷹鉤鼻子擡起頭來,正想弄個究竟,只見兩個精壯大漢橫眉怒眼的站在自己面前,其中一個張口說道:“什麼?見官府?老子就是官府!”說未說完,那漢子就掄起手臂,一拳打去,可憐那鷹鉤鼻子還未從剛纔幾個踉蹌中穩過神來,又無辜被一股生猛的拳頭打得直飛了出去,撞在橋欄杆上,當即暈死了過去……剛纔一直沒有機會說話的玉英,見事情鬧大了,臉有慍色地對那漢子(自己府上的家丁)說:“誰讓你來的?誰叫你出手打傷人的?還不快去請郎中!”“小姐,這種人還不該教訓嗎?”那漢子覺得自己的及時出手不但沒有得到三小姐的嘉獎,反被迎頭一頓訓斥,心理很不是滋味,還想繼續往下說,說這是老爺吩咐小的來暗中保護三小姐的。他身邊的那個倒是聰明些,會見機行事,聽玉英那般語氣,忙偷偷擰了一下那個家丁的屁股,用下巴指了指暈在那的鷹鉤鼻子,示意他被了人家去見郎中,難道三小姐的話你也不聽了嗎……

        那刷白的臉緩和過來,看到自己的同伴傷成這樣,也不多計較,只甩來句“好,你們有種。給我等着吧,這事還沒完!”便分開圍觀人羣,怒氣衝衝的走了……“嚇唬誰呀你,本姑娘就等着你!”小喜也毫不示弱,朝着那人的背影高聲說道。小喜,今天你是怎麼了?跟我回府!小喜的異常行爲,讓玉英很是驚詫!小喜她平時伶俐、乖順,很解人意的,今天做出這種有損淑女形象的舉動來,肯定不是一時念頭所致,這內裏肯定有什麼隱情。小喜跟我這麼多年,我怎麼一點也沒覺察到呢?她原來也不是那麼簡單的人啊,看來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有一段自己無法抹殺的經歷或遭遇,一旦有人或者事件讓自己勾起對曾經某段經歷或遭遇的回憶時,如果是悲憤,那麼則怒火中燒,如果是甜美,那麼則喜從眉生。

      那刷白的臉當時走出人羣,並沒有去看鷹鉤鼻子,而是拐道直往縣衙方向奔去。不料,途中被一身着破大褂的蓬頭垢面的男子擋住了去路,對着他哈哈大笑幾聲,唱道:“白哉,公子,翩翩青衫少年時;笑哉,公子,春來橋上惹人踢;痛哉,公子,韶華頭顱撞破時。嗚呼……”“瘋子,給我住嘴!你給我住嘴!”這刷白的臉聽他如此羞辱自己,再看街道兩邊站了不少看熱鬧的人,在那指指點點,說三道四的,他肺都要氣炸了,來人要不是瘋瘋癲癲的,他早就叫他好受了。別看我不小心被那娘們踢了腳狠的,換成是任何一個有着“三條腿”的人,老子就會這樣輕易放過他?在這刷白的臉看來,報復,最解恨的莫過於以其人之道還制其人之身,見官府,他認爲是男人最無奈時做出的僅僅是爲爭回最後一點顏面的下下策。當他被娘們本能地踢了一腳倒也不是很生氣,因爲他覺得這樣的娘們纔不風騷,才稱得上是鉤男人的魂兒的美妞,只要肯伺候本公子,跟本公子耍歡兒,莫說踢一腳,就是踢十腳,再拿牙咬,拿屁股坐,本公子都願意,絕不歡還半點手,只是那突然出現的兩個壯漢,跳出來把他的歐陽兄打得不醒人事,憑什麼?歐陽兄又沒招惹他們。這口氣,我決不能嚥下。可是,眼前這個瘋子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似的,口裏不停地唱着,手裏舞着一根桃木棒(用來打狗的),你往左,我左邊擋,你往右,我右邊擋,就是不讓你刷白的臉從我身邊過去,也要讓俺讀書人痛快痛快,很有沒有這種嘲笑和羞辱別人的機會了,哈哈哈。刷白的臉看這瘋子有意擋他去路,心急火焚得早已忍無可忍,擡腿就是一腳蹬過去,“瘋子,給我滾遠點!”那位瘋癲了讀書人被揣了個仰朝天,爬起來就去追那刷白的臉,口裏嚷道:“打死人咯,打死人咯!打死人咯!”逗得路人,小攤小販轉頭去看,笑個不止。其中有位算卦的老者輕輕地說了句,“秀才被打,絕非正道。”

      玉英她對這件事的發生不屑一顧,用一個詞形容就是:活該。這類紈絝,只知奢華淫逸,只知貪戀美色,仗着某種優勢或權利,街頭巷尾,人前人後擺出一副趾高氣昂、肆無忌憚的樣子,他們唯恐這個世界不以他們的意志爲尊,不以他們的喜好隨時提供相應的滿足,他們眼中永遠只看到“美色”,看到“樂子”,其他一切事物都將被視爲浮塵從錦緞袍上撣去,被視爲粗俗的把戲而嗤之以鼻。他們念不念幾個學,幾乎都一身儒雅打扮,欺世盜名,誆騙民女,爲滿足私慾,不擇手段。今天竟然把他們惡俗、骯髒的觸角伸到本小姐這裏來了,這不是自找黴頭嗎?所以在縣衙人的面前,玉英眉動如初,眼含從容地說道:“縣老爺,沒錯,人是民女的丫鬟和家丁打的,但請縣老爺明察,此二人不僅無理驚擾咱們正常的遊玩心情,還欲動手侮辱我丫鬟的清白之身,所謂“萬惡淫爲首”,這種惡行若得不到應有的教訓,試問這天下還有沒有人情正道,還有沒有王法。如果沒有王法,也不講人情正道,那民女今天就不需要站在這兒跟縣老爺說話了。”“此話何說?”縣老爺一副欲詢究竟的臉孔望着玉英。玉英輕蔑一笑,說:“回縣老爺,如果沒了人情正道,也沒了王法,那此二君還能保住小命來縣老爺這裏告本小姐的狀,討回他的哪門子公道?真是可笑。”一席話,不慍不火,卻說得那鷹鉤鼻子和那刷白得臉是“怒向膽邊生,火從頭上冒”!結果公堂之上,也不顧那僅有的一點點大戶公子的顏面與虛僞,衝着玉英粗話粗語的嚷了起來,說什麼婊子,你裝什麼正經,擺什麼淑女樣子,上了牀,說不定那股騷勁抵得上幾百頭羊哩……話未說完,縣老爺勃然大怒,驚堂木震天價一響,說公堂之上,法理之所,怎容得你在此喧嚷、撒野,還惡人先告狀,來人,給我“小棍棍”伺候!可憐兩位富家公子無辜被一頓亂棍打得求爹叫娘,鬼哭狼嚎,叫這輩子終於知道了什麼是衙門裏的“殺威棒”的滋味……不過這事,後來還讓玉英有了新的認識,那就是:在人情風化不正甚至糜爛的地方要正常生活,要美麗自由,不能沒有足以保障正常生活,捍衛美麗自由的或人爲或法理的社會環境。同時,玉英她也終於懂了爹爹爲什麼在自己出府時,吩咐家丁一定要暗中(由於自己堅持不要家丁隨從,魯老爺子無奈之下想出的法子,可見魯老爺子也有仁愛的一面)保護自己的良苦用心來。




(200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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