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風玉露話遠方——阿治曼記事

文/龍秀

今生,我應是位策馬揚鞭的男子,披荊斬棘,叱吒風雲。心裏也一直藏着一個遠方的夢,彷彿離開家,外面都是金風玉露,景麗雲祥。

當年盛行的出國熱,讓多少年輕人奮不顧身的投身於那股熱潮中。我也被那股洪流衝擊着,心底湧動出一股小小的暗流,總幻想着有朝一日也能奇蹟般得去目睹外面的世界,領略一下異國無限美好的風景。

那時,國內對外還沒完全開放,如果想出國,沒有特殊關係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要麼留學,要麼探親,要麼就是工作。想想這些,無論哪一樣都與我無關。

有一次,我去叔伯妹妹家遇見了三媽,她看我這幾年一直在家帶孩子沒上班,就對我說:二丫!人家都到國外去了,你怎麼不去的啊?國外工資很高,正好還能出去玩玩。其實,我早就知道因爲叔伯妹夫專門辦出國工作的事,家裏的幾個親戚都被他送出去了。那時因孩子太小,也只能在心裏偷偷羨慕,連想都不敢想,即便敢想,估計家人也不會同意,三媽說過以後,就把這話丟在腦後了,也把那顆不安分的心往下一壓再壓。後來,我無意中和他聊起了三媽的話,沒想到他很開明,說如果我真想去他不反對,這下子把我那份暗藏在心裏的驛動又激發了出來,讓我也成了出國熱潮中的一名弄潮兒。

那時候媽媽剛去世不久,孩子又小,父親和哥哥姐姐都極力反對,他們怕我身單力薄,弱不禁風,經不起折騰。萬一出點問題,離家那麼遠,沒人能顧及得到。可他們瞭解我的個性,知道我一向我行我素,想做的事,九頭牛也拉不回來。再說又是出了嫁的人,只要家裏先生支持,他們說了也等於白說,只能無可奈何的默認。

從小到大我沒出過遠門,一擡腿就跨越千山萬水,是喜悅還是忐忑,很難說清楚,前方有多少個未知數,也不知道等待我的究竟是什麼。我帶着最壞的打算,背上行囊,毅然地踏上了異國他鄉的征途。那時太年輕了,敢想敢拼,狠狠心就割捨下了剛剛開始成長的兒子。離開家那天,心裏被那份遠方的夢沖淡了些許離別的惆悵,也少落了幾許不捨的淚滴。

第一次坐飛機很害怕,飛機上升時,感覺胸悶,耳門也有膨脹的爆裂感,我張開嘴深呼吸也無濟於事,最主要還是會胡思亂想,害怕飛機從天上掉下來。飛機飛到高空時,機身也平穩下來,空姐溫柔的聲音甜到了我,給懸着的心幾許撫慰。這時纔敢大膽的朝機窗外看,白雲託着飛機緩緩向前,我們離地球越來越高,故鄉離我們也越來越遠。

我們從香港登機後,算真正的離開了國土,這時想後悔都來不及了。飛機在天上飛行六個多小時,從一個個國度的領空飛越而過時,讓人產生一種魔幻般的遐想,彷彿坐在宇宙飛船裏,去歷經一場神祕莫測的歷險記。

天色漸漸地黯淡下來,忽然間機窗外雲層下的地面上有一片五光十色的光亮,斑斕的彩色如水晶般燦爛。原來,飛機已進入迪拜領空,迪拜所有的建築物都佈滿五彩繽紛的霓虹燈,我們即將進入一個美麗的童話城堡,美得人抑制不住的興奮,心跳節奏也加快。

飛機平穩的降落了,走到出口處正在躊躇時,一位中國翻譯過來招呼我們出站,此時也讓我如釋重負,終於把大家安全帶到了阿聯酋。

在阿聯酋,我的方向感一直是沙迦在迪拜北邊,阿治曼在沙迦北邊,在那邊多少年,也從不刻意改變這樣的方向感,一旦改變,我怕迷失,或轉向,這是我的一貫個性特點,無論到任何一個新城市,都喜歡跟着感覺走。所以,離開機場後,我認爲中巴車載着我們是一直向北行駛的。

迪拜異國風情的綺麗,奢華,讓我開了眼界,忘記了離家時的那種忐忑,一切的美好祝願,似乎就在此時此刻實現了,迪拜連着沙迦一路燈火輝煌,我們進入了宮殿般的大世界中,兩個酋長國連在一起,讓你分不清哪裏是迪拜,哪裏是沙迦。這裏就是我心中的天堂,甚至比天堂更加美麗。

沙迦往北就漸漸進入阿治曼地界,越是往北,燈光也越來越稀少;越是往北,豪華的建築物也越來越少;越是往北,簡易平房就越多。原來,我們已經進入阿治曼工業區,剛纔那一片金光閃爍和這邊荒涼暗淡形成了強烈的對比,也讓我心裏的熱度漸漸下降。

中巴車在一個大鐵門前停了下來,大家提着行李,都輕手輕腳地跟着翻譯下車了。我想她們肯定也和我的心情一樣,早已沒有了剛下飛機時那份火熱的激情了。

我拿着行李走在最後,由於車廂裏沒有燈,光線太暗,走到門口轉角處準備往下跨時,不知道車頂上什麼東西,把我的頭狠狠撞了一下,腦殼“轟”的一聲,疼得我眼冒金星,一摸頭,當時就鼓起了大包,眼裏不由自主的溢出了汪汪眼淚。深感身邊都是陌生人,沒有人像家人那般疼愛,就誰也沒告訴,默默的忍住了。這一撞,讓我預感到有些打頭不吉利,也祈禱着,希望不要有什麼不好的事情發生。

給我們開門的是一位花白鬍子的黑人老外,看見他我嚇了一跳。他黑黑的皮膚,大大的凹眼裏白眼仁多黑眼仁少,眼珠有點凸,他像母狼看護狼崽子那樣,撇着大嘴,眼裏冒着兇光,活像小時候想象中,那種要喫人的鬼魅。

我們被引進了一排簡易平房最裏面那間,裏面有七八張雙人牀,每個牀上放一個特別粗糙的新毛毯子,毛毯下只有一個棕子墊子,這樣的毯子平時就是做鋪墊都嫌差,用着搬傢俱做墊子差不多。這麼簡陋的待遇,跟電影上那些資本家的奴隸沒有什麼區別,我心一下子冷下了半截。

不一會,一位蒲岐臉上冒着寒氣的中國女人來到我們房間,不顧我們舟車勞頓,話語硬邦邦的帶着狠勁,用南方夾生普通話嘰裏呱啦的跟我們開會來了,她狠狠的,給我們說了很多規矩,我一句也沒聽懂。

我木然的看着她那表情,腦子裏浮現出電影裏怡紅院的老鴉頭,在馴服一幫剛被買來的孃家婦女那一幕。這一幕沒完沒了的訓話,給我心裏又添加了幾份陰影,她到底是誰,我也根本沒聽進去。

由於這麼長時間的顛簸,也顧不了許多,更沒精力去想什麼,既來之就則安之吧!累的我不得不倒頭就躺在那粗造的毯子上,用脫下的衣服蓋在身上,先來打發掉這阿治曼揪心的第一夜。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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