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26 158道班
習慣，總是會讓你從不習慣到習慣。習慣需要多長時間，取決於環境，而不在毅力。入鄉隨俗，也是。清晨醒來，發現已經很習慣被子的味道了，那種發黴的、帶點犛牛身上的氣味的，都被它提供的溫暖打敗。
又是沒有刷牙、洗臉的一天，水太冷了，沒有熱水。摸完腳喫東西，不洗腳進被窩，不洗澡也不覺得難受，不洗頭出門更是常態，在這樣的環境之下，沒刷牙、洗臉又算得了什麼呢。少洗臉，防曬效果賽過防曬霜。
早上的炒飯沒有蛋，也沒有菜，幾圈辣椒就是全部的佐料，量很大，喫到你想哭，小景獻上榨菜是救星。老闆是淳樸的，沒有那麼多花花哨哨，炒飯，飯纔是主角，一定要夠量，就像牛肉麪沒有牛肉，老婆餅重要的是餅。
這裏的天氣啊，就連土生土長的老闆娘也有預報失誤的時候，遑論我們。看着天空，太陽似乎在欲擒故縱，老闆娘說今天會是個好天氣，讓我們大膽往前走。雨霧情深，不是吾輩肉體凡胎可以揣測的，既不散開，也不下雨，就那麼繾綣纏綿。
一點多，開始下雨，下得一手好雨。不知道是雨裏混着雪，還是雪裏夾着雨，一點一點打在臉上，也打在身上，算不上用力，卻也不能說叫愛撫。
看見小賣部就挪不動步子，更何況這雨來助攻，那就躲個雨。有來有往，要躲雨取暖，少不得照顧老闆生意，那麼，最好的當然是泡麪，熱熱的湯，捂暖了手，一口熱湯暖全身。趕路之人少不了問下一站，店裏一樣烤火的本地人說再五公里就到卡子拉山啦。
這裏不但天氣讓人捉摸不定，就連他們報的公里數，好像跟我們瞭解的不太一樣。老闆娘說到達卡子拉山10公里，走了四個小時說還有五公里。結果是我們又走了10公里，卡子拉山口還是猶抱琵琶半遮面。經過一道又一道彎，爬上一個坡，再下一個坡，轉而又上坡，再下坡.....還是沒有到。
轉過一個彎以爲遇見你想遇見的，結果是雨，再次相遇。或許因爲再次相遇，雨便熱情了，鞋子褲子都溼了。
趕路的人不再看腳下的路，看着前方拐彎處，似乎有兩個黑點在移動，好像停下來了，似乎在等我們。果然，還是老鄉三明明溪的，辭職前也在廈門湖裏區上班，無巧不成書啊。這風雨裏，遇故知，也沒辦法寒暄，且一起找民宿。和她一起的是一個小男生，兩個人似乎有點曖昧，我返程時看見他們相依在路旁，還在向着拉薩行走。後來的他們還一起生了孩子，幾經輾轉還是回到了拉薩。這已然是後話。
老鄉說，他們兩個人一路走來都是住藏民家，酥油茶、牛奶、藏菜、藏粑都經常喫，除了羨慕我還能說什麼呢。二十多天了，我只喝過酥油茶。
終於到卡子拉山口，最可愛的是小賣部，又可以烤一烤這凍僵的小手。
一老者迎風立：“包包溼了，放外面，溼衣服，放外面，地板要睡覺的。”
客隨主便，包包放外面，衣服沒有穿雨衣，不滴雨，便進去了。不管是好或不好的天氣裏，嘴聚人氣的依然是小賣部。不一會兒嗚啦啦進來一堆人，老者不再迎風立，不再出警告，熱情得就是冬天裏的一把火，臉上的溝溝壑壑都鮮活了起來。這是來親戚了？地板不怕溼了？原來才知道是導遊帶團，導遊友好地遞上褲子。在這沒有景區的地方看見旅遊團，實在是第一次見，新鮮。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從風雨裏走向火堆易，從溫暖的火走向風雨裏，不是不容易，是太難了。
上海：“走啦，早走，早到住宿的地方。”
拐個彎，就與幸福碰了個滿懷，太陽出來了，好溫暖，真幸福啊。好花不常開，好景不常在，讓我們恢復一點鬥志，明白自己還是個人的時候，雨又來了。
雨留人，這確實是這樣的。在惡劣的環境下，意志已經不再招架得住，終究是在離158道班5公里左右的地方的一戶家庭帳篷旅館住下。
今天的主人是一家子，夫妻二人，孩子六個。親眼見證了，一手羊糞塞竈臺，一手抓菜下鍋臺。
“啊......”
“沒的事，這裏的牛糞都是草，犛牛，喫草，不喫別的，牛糞也就還是草，不髒的，不怕的。”
看見我們愕然的表情，小孩兒解釋道，是我們沒禮貌了，沒有做好表情管理。
入鄉隨俗得更徹底了，牛糞燒火。我們烤火，他們煮飯，這裏人喜歡青椒炒肉絲，白菜蛋湯，好多家都有這兩個菜。今晚的我還是吃了三碗乾飯，兩碗湯，一碗新鮮牛奶泡的茶。
藏族的小朋友真的很勤快，煮飯燒火趕牛都會，一點不嬌氣，才2年級就很有哥哥的樣子，對妹妹也很好，抱着妹妹的畫面很溫馨。今天看到他們提煉酥油感覺挺好玩的，像小碾米機一樣一邊出牛奶，一邊出酥油。
知道我們要去理塘，女主人說他們這孩子生多的就會送幾個去理塘當喇嘛，管飯，還可以學習，學本事。
不一樣的帳篷，不一樣的被子，味道卻是一樣的——大，不知道這被子多久沒見過太陽，也 不知道有多少人和它親密接觸。 我依然將頭深埋，像埋進母親的懷裏。冷，增加了我和被子的黏性。很厚的兩牀被子，壓得我有點累，但我的腳依然冰冷。我是個慢熱的人，身體和我的骨子都是一致的，我表裏如一了吧。
不知道是這兩天烏鴉看多了，才一直下雨，一直淋雨，還是因爲一直下雨，纔會看見那麼多的烏鴉。大部分注意力被雨拉扯住了，或許是走太多的路，腳很酸，入睡後也不曾放過我。一直在提醒我，它們的存在。
外面還是下雨，下吧，明天不要下可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