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個笨人

不得不承認,我是一個笨人。笨到什麼程度呢?小時候學騎自行車,弟弟偷着推出去半天,就能把右腿掏進大梁,歪着身子滿街轉悠了。姨家的妹妹在弟弟的幫助下,三個半天,也能咯逗咯逗地一邊騎一邊笑了。而我直到上中學之前那個暑假,被媽媽硬逼着,用了足足一個多星期,在弟弟妹妹的嘲笑加示範加鼓勵下,才勉強能夠小心翼翼地歪歪扭扭地騎走,然後還要擔心不知何時遇到個障礙就連人帶車滾到溝裏,引得旁人一陣鬨堂大笑,而我自己則又羞又氣扔下車低着頭捂着臉一口氣跑回家。

形容笨人,有個詞,叫做笨得裂紋,最後一個字是四聲。大概是指一個人腦子不會轉彎,一根筋吧。比如家裏買個什麼新鮮物件,老公一看就知道怎麼用,直接拆包裝接電源,試運行。而我,必須把說明書翻出來,從頭到尾讀一遍,對照部件示意圖一一辨認,對照操作步驟一一實踐。每當這時,老公都會用帶點諷刺帶點驕傲的眼神看着我,把我拉開,還會說一句,我來,你看電視去。那口氣裏分明有一點輕蔑的味道,只是我不和他計較,妥清淨裝糊塗,樂哉樂哉。

笨人的笨,表現在方方面面。比如,生活裏,工作中,交友時,學習上。不會化妝不會梳好看的髮辮不會烘焙不會燒烤,只會埋頭苦幹不懂得擡頭看路,更不會看領導臉色。在朋友眼裏我是個透明人,心裏的陰晴圓缺全都表現在臉上,有一絕不說二。三角函數微積分,折磨得我想撞南牆。

最近,再一次驗證了我的笨,在讀書方面的笨。

有位朋友推薦了一部小說,麥克尤恩的《立體幾何》。她說這部小說寫得非常好,建議我來讀一讀。於是我就讀了。在讀的時候,大家知道發生了什麼嗎?我一邊讀一邊懷疑,這樣的小說也叫好?可以說, 我是在一種非常嫌棄的情緒中,硬着頭皮讀完的。在我看來,作者的語言非常粗俗,內容也是一些雞毛蒜皮的家庭瑣事,甚至有一些無病呻吟的荒謬。

我毫不留情地把自己的閱讀感受告訴了推薦的朋友,並且充滿了懷疑地問,這樣的作品,能帶給讀者什麼呢?那位朋友很委婉地告訴我,你不喜歡這個故事,可以從作品的文筆、構思、結構和寓意上來欣賞。

緊接着,推薦的朋友談了她對《立體幾何》的閱讀感受:

《立體幾何》講述的是一對婚姻步入七年之癢的夫妻間生活中的瑣事及最終釀成的悲劇。文中的我受到祖父空想家的影響、偏執的所謂厭女症者,整日足不出戶、逃避工作與生活,也拒絕承擔責任,每日所做的便是整理祖父的筆記,通過所謂的推理、空想來體現自己的優越感與支配地位。而在一次次的拌嘴中,妻子梅茜的反抗使他的“男性氣概”受挫,他便決定用“立體幾何”的方式謀殺梅茜,沒有社會責任意識、拒絕與社會接觸,卻始終保持自己的優越感,甚至於在殺死妻子後,他依舊如此。

想表達什麼似乎不重要,情緒很重要,後現代小說,都有着迷茫,荒謬,無所適從,身份異化的通病。這部小說很精緻,很壓抑,很魔幻,卻那麼精準的擊中要害,讓人身臨其中。我的看法是,作者在思考人類理性和感性的問題,也就是人類的異化問題。麥克尤恩之所以厲害,就是有一種能力把我們內心的人性之惡,用一種或平淡或魔幻的方式表達出來。那些湧過心頭的思緒,自然的同時又足夠吸引眼球的被呈現出來。

聽了朋友的論述,我覺得我是沒讀懂,沒讀出這麼深層次的內涵。於是我決定,摘掉有色眼鏡,用一種客觀、平靜、正常的心態重新讀一遍《立體幾何》。

這一次,我用心去感受作者的文筆和架構,用心去體會那些細微的心理描寫,還真讀出了不一樣的味道。但是我直到第三次閱讀,才感受到小說的魅力,自此我才真正發自肺腑地佩服作者,並且也是發自肺腑地跟作者麥克尤恩說一聲抱歉。我感覺自己就是那個撿了金元寶卻當做石頭的農夫,實在是慚愧。

作者在一開始,就交代了曾祖父是一個空想家,而他的朋友M是一位實幹派,並且埋下了想與妻子離婚但是已無此必要的伏筆。後面就開始寫我和妻子的矛盾,妻子想要愛與關懷,而我只想研究曾祖父的日記。矛盾不斷升溫,直到她摔了我曾祖父留下的非常珍貴的藏品。我憤怒到極點,心中萌生了邪惡的念頭。

這部小說的精妙之處在我看來,是在連環套的摺疊中。先是一位數學家發表了無表面平面的理論,並把理論付諸實踐,先摺紙,然後把自己摺疊消失。然後是曾祖父的朋友M,先摺紙,然後把自己摺疊消失。最後是我,按照曾祖父日記中記載的方法,先摺紙,然後誘騙妻子上牀,把妻子摺疊消失。

整部小說,雖然知道是虛構的,但是在作者的層層鋪墊步步牽引下,使得情節是那麼順理成章、水到渠成,就像在看精彩的魔術表演,明明知道是假的,還是會被深深吸引,心隨着劇情跳躍。

這部小說從表面上看,貌似一種變態,實則是表現了一種生活中的歇斯底里,是一種情緒的釋放,是對現實生活中的揭露和批判。

我承認我笨,有一句話說得好,笨鳥先飛。我現在已經沒辦法先飛了,那就勤飛吧。別人讀一遍能讀懂,我就讀兩遍、三遍,大家不要笑話我,不過笑話也沒關係,我早已習慣。今年給自己定的目標是,多閱讀,少動筆。因爲我發現自己寫的東西總是很膚淺,甚至都是一個味道。我需要改變,需要突破自己,那就從閱讀開始。

怎樣才能把讀過的書,變成自己的東西,融進自己的血液,這將是我未來需要不斷嘗試,不斷探索,不斷追求的目標。如果你有成功的經驗,亦或失敗的教訓 ,希望不吝賜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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