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鍋伙》(114):求偶用心機

別說讀書苦,那是你看世界的路——

火光一起,煙氣四散,驚動了閉門家中夾着尾巴的牛蒡。有人說哪個貓兒不貪腥?閻小蕙兒臉皮比她爹還厚,更比她娘水性楊花,即便是唐僧投胎,柳下惠轉世,也難過閻小蕙兒這道“美人關”。

不管誰是誰非,民不舉官就不究。從這以後,閻小蕙兒出入牛蒡家柳籬小院,扭扭擺擺,指手畫腳,好像已經過門三年的當家媳婦。自留地的五穀,小菜園的瓜果,她不但隨便享用,還大包小籃搬運回家。牛蒡漢胡混血,匈奴人後裔,爺爺劉二皇叔曾是大河上的水路鏢頭,本來不是一塊窩囊廢,只因身背治安對象這口黑鍋,爲了息事寧人,不得不忍氣吞聲,也就像個軟弱可欺的孱頭。

城裏的紅w兵小將從天a門廣場衝向農村,下鄉到運河灘放火燒荒,閻小蕙兒聞風而動,敢字當頭,人有多大膽,敢造多大反,拉起一支八九個人七八條棒的造f團,出馬上陣頭一炮,就是勒令牛蒡還她以自由。皇恩大赦,牢寵放生,牛蒡差一點兒忍不住倒頭下拜,連叩三個響頭。

連走五年紅運,閻小蕙兒步步登高,爬進公社革委會,分工主管羣專勞改集中營。雖然仍是農村戶口,喫的卻是商品糧,有了指標就轉正。頭戴烏紗帽,手捧鐵飯碗,誰知福兮禍所伏,一枕黃梁夢難圓,貓咬尿泡一場空。倒栽蔥,頭朝下,灰頭扯臉回了家,竟也被內定爲治安對象,不再享有貧下中農的政治地位。

造反事大,婚姻事小,五年裏她更換了十個姘夫,卻沒有打定主意跟某個人登記,從一而終,白頭偕老。一從公社革委會除名不光紅極而黑變了色,渾身的筋骨皮肉,頭蹄下水也變了味兒。死豬豆肉,沒人敢嘗,就連過去那十名老姘頭,也都過其門而不入了。

三十如狼,閻小蕙兒怎能一日不沾葷腥兒,三月不知肉味。山重水複,柳暗花明,閻小蕙兒忽然想起了牛蒡。輕車熟道,唾手可得,不費吹灰之力。只可惜閻小蕙兒少了點兒自知之明,老眼光看人,不知牛蒡已經更名改姓,到本村杜家當了一名倒插門女婿。一登龍門,身價百倍。目前牛蒡在戶口本上變成了杜牧,好像死了一千一百多年的晚唐大詩人杜牧又還了陽。

牧,文牛。文乃書生,牛是牛蒡,有如楊四郎拆楊爲木易,蒙哄了老岳母肖太后十五年,也把同牀共枕十五年的鐵鏡公主,裝在鼓裏以假當真。

閻小蕙兒五年沒有到過牛蒡家的柳籬小院,今日登門乞和,破鏡重圓,竟感到怦怦心跳。當戶理紅妝,對鏡貼花黃,她不得不梳妝打扮,纔有膽子送上門去。

這幾年她有點閒錢,就買草綠的軍裝和膠鞋,穿在身上才顯得那麼颯爽英姿多奇志。但是,眼下變成了治安對象,不愛紅妝愛武裝可就是大逆不道了。她幾年來樹敵過多,如果她還敢一身造反打扮,就會招來嘴巴、拳頭、窩心腳,遊街示衆啐臉皮。

她翻箱倒櫃,掘地三尺,想不到從院牆角落柴禾垛底,掏出一個皺巴巴臭烘烘的藍花布包裹。打開一看,有一件粉紅襯衫和一條三角褲衩,血跡斑斑、黴氣刺鼻。她猛然想起那是五年多前,有個步行萬里大串連的女紅w兵,半夜三更投宿她家,跟她睡一條炕。天麻麻亮,這個外省女學生忽然滿炕打滾兒,扯斷脖子喊叫叫肚子疼。閻小蕙兒只當她一路緊行慢趕,喫的是涼餑餑冷菜,喝的是沿路池塘河窪裏的髒水,銅腸鐵胃也得鬧病。

閻小蕙兒從小就學會家傳的拔火罐子,便燒了個火罐扣在女學生肚臍眼上;女學生一聲鬼叫,兩腿之間血流如注,嚇得閻小蕙兒叫來她爹。閻二旦子自己沒生過孩子,可見過自己的老婆生孩子,一見便知這個外省女學生是小產,慌忙找來一個老收生婆兒,給女學生清湯熱水收拾乾淨。女學生仍然漏紅不止,掙扎了三天兩晚一命嗚呼。蘆蓆一卷,埋到村外,河堤下新添一座孤女墳。女學生從本省出發,萬里步行直奔北京。走出一千里,遭到一夥造f團歹徒姦污;八千里路雲和月,發覺自己懷了孕。誰想走到九千九百二十八里的北運河邊,天a門城樓可望而不可及,枉做了遊魂野鬼。

女學生一身草綠下了葬,血污的襯衫和內褲被閻小蕙兒打進藍花包裹。她本想一把火燒成灰燼,閻二旦子卻怕血光之氣罩住家宅,氣招災,災生禍。閻小蕙兒心慌意亂中把小藍花包裹塞進柴禾堆。柴禾垛恆溫乾燥,襯衫內褲五年後重見天日,一沒腐爛二不褪色,還可以裝點閻小蕙兒,今朝更好看。

閻小蕙兒沒有一張俊眉俏臉,卻有一對活蹦亂跳的大n子,粉紅襯衫裏好像窩藏着兩隻垂掛晃動的白葫蘆。扭腰擺胯一溜碎步,活像一隻給雞拜年的黃鼠狼,閻小蕙兒心懷鬼胎奔牛蒡家柳籬小院走來。

牛蒡家無寧日了。

閻小蕙兒就像一張狗皮膏藥,粘在了牛蒡身上,也像一隻花腳蚊子,叮住牛蒡的皮肉。每晚如淫狐浪鬼,三更來五更走,整夜敲骨吸髓,雞叫頭遍起駕回家,偷錢盜米,擄奪一空。

好男不跟女鬥,牛蒡只有退避三舍,找馬樁出面迎敵。張天師捉妖,鹽滷點豆腐,馬樁和閻小蕙兒分屬兩大對立陣營,勢同水火,不共戴天。只怪閻小蕙兒欺人太甚,牛蒡纔不得不借刀殺人。

未完待續……

本小說寫匈奴後裔劉氏四代的生活滄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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