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說】三叔

三叔在我們家族絕對是一個具有傳奇色彩的人物。不信,你聽我給你慢慢說來。

三叔九十年代初期上的高中。那個時候的高中生,在我們農村絕對稱得上是一個高級知識分子了。三叔心地善良,學習認真,勤奮刻苦,成績優異,在全校學生裏面名列前茅。只可惜,在三年後的高考中,他因爲性格原因,不幸抑鬱了,因而喪失了大好前程,只讀了一所很普通的地方性師範院校。得知他的遭遇後,以前的老師和同學基本上都覺得非常惋惜,可惜了這麼一個出類拔萃的人才。村裏的人慢慢知道了他的事情,有人嘆氣打抱不平的,也有人趁機落井下石看他笑話的。三叔咬咬牙,在師範學院讀書的三年基本上沒有回過一次老家。

師範畢業後,三叔申請去了邊疆支教。又有人議論紛紛,說什麼三叔找不到工作,只能逃避現實去偏遠地區怎麼怎麼的。只有三叔自己清楚,工作早就分配好了,只是響應號召,支援大西北,這本來就是他小時候的一個夢想。即使因爲高度近視的原因,三叔當不了子弟兵去守衛邊疆,那麼當個教師去支援邊疆教育還是不錯的。

支教三年後,三叔回到了家鄉。一回來的第二天,就有媒人上門給他介紹對象。三叔以人生還沒穩定爲理由,婉言謝絕了。一個鄰居喫飯的時候,故意端着搪瓷碗在三叔家門前說:“如今可不流行自由戀愛,有人介紹對象都不見,這人是傻啊。”三叔假裝沒聽到,不予理會。到新的學校走馬上任後不到半年,三叔就和本校的一個年輕女老師墜入了愛河。在那個人們思想還比較保守的年代,三叔和愛人明目張膽地手牽手逛街,回村裏秀恩愛,直接把那個愛說閒話的鄰居羞愧得無地自容。

結婚後,三叔和妻子恩愛甜蜜,相敬如賓,生活非常幸福美滿。不到三個月,妻子也有了身孕,真是喜上加喜。三叔喜上眉梢,笑容直接寫在了臉上,就連在學校裏面走路都蹦蹦跳跳的。然而,好景不長,風雲難測。就在預產期的前兩個月,妻子下樓梯的時候不慎從樓梯上滾落下去,孩子沒了。妻子傷心欲絕,每日以淚洗面,一個月後竟然尋短見服毒自殺了。原本美滿幸福的家庭,一瞬間變得支離破碎。三叔大哭了一場,從此沉淪了下去,三年時間除了工作幾乎不跟任何人接觸。

就這樣,光陰流逝,很快五六年過去了。三叔慢慢地走出了人生的陰影,重新振作了起來,以百倍的熱情投入到工作中,認真教書,用心帶班,勤勤做家訪,捐款捐物助學貧困生,還在全校乃至全縣率先給班裏的學生特別是留守兒童過起了生日。當時許多農村留守兒童基本上沒有怎麼喫過生日蛋糕,三叔憑藉一己之力幫助他們實現了夢想。這件事被一家報社的記者知道了。這位記者過來採訪了三叔,並且把他的事蹟寫成了一篇通訊稿發表在了報紙上。三叔出名了,也被學校領導順勢提拔成了德育處主任。

三叔的生活回到了正軌,事業也開始有了起色,於是又有人登門拜訪給他張羅婚事了。媒人勸他重新考慮個人問題,說他過去的經歷純屬老天爺不長眼睛,不是他的錯,沒必要因此而斷絕自己的姻緣。三叔卻不接受媒人的一片好意,說自己是命犯天煞孤星,註定了一輩子孤獨終老。就這樣,三叔在接下來的幾年裏拒絕了差不多十個登門介紹對象的媒婆。

父母過世以後,三叔寒暑假也很少回老家了。三叔用自己十多年的積蓄,在縣城給自己安了一個小家。這家面積不大,但是佈置得非常溫馨。他在陽臺上養滿了花草,隔幾天澆澆水,經常望着那些花草出神,彷彿在看着自己當年那個還沒有來得及降生的孩子一樣。

又是一個新年到。三叔過完年不久去參加了一個小輩的婚禮。在婚禮上,三叔遇見了一個帶孩子的婦女。那個婦女看起來三十五六歲,皮膚白皙,臉龐清秀;孩子已經十來歲了,是個非常可愛又安靜的小女孩。一問,原來前夫是個家庭暴力狂,這個婦女不堪忍受,兩個人離婚了,已經有兩年多的光景。不知道爲什麼,三叔看着這個婦女和小女孩的時候,眼睛裏突然就有了閃閃的光芒。

半年以後,三叔高調地宣佈要結婚,着實讓我們所有人都大吃了一驚。去喝喜酒的那一天,我發現盛裝的新娘子正是三叔之前認識的那個因爲前夫家暴而離婚的婦女。在典禮臺上,穿戴整齊的三叔左手拉着新娘子,右手拉着那個小女孩,已經有了不少皺紋的臉上笑成了一朵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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