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西部往事

豌豆先生主要主要負責植物鎮的安保,然而植物鎮平時幾乎不會發生什麼危險,於是,他總是被植物無理由地要求做各種事情,比如,清理泳池的白菜葉,通過講鬼故事嚇暈不愛睡覺的小孩子……

雖然很累,但豌豆先生很開心,他覺得這是他存在的意義,結束一天的忙碌工作後,他會來到一家小酒館,酒館的主人是一位帥氣的中年人,總是叼着煙,溫柔地笑着,看豌豆先生踏着橘黃色的夕陽,推開那扇熟悉的門。

豌豆先生突然感覺這個故事開頭似曾相識,那按照接下來的故事走向?他這樣想着,舉起了小錘子……

“不要再砸門了,修一次很貴的。”酒館裏傳來了雙彈射手的聲音。

“今天的客人並不多呢。”豌豆先生走進酒館,從滿酒館的客人中擠到了吧檯前。

酒館裏聚集着形形色色的客人,左邊的一張酒桌前,正在划拳。

“哥倆兒好啊,六六六啊,八匹馬啊,我出九啊!來來來,喝喝喝!”

“等等,你作弊,你喊那麼大聲分散我的思考!”

然後哥倆好就扭打在了一起,雙雙摔倒在桌子下,碰倒的啤酒灑了滿地板。

“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兩個黃鸝鳴翠柳,罷如江海凝清光,小麼二郎上學堂!”右邊一張酒桌有人在吟詩作賦。

“好好好,這個好,把這個記下來,會流傳千古的。”旁邊的人拍手稱絕。

“你一定要說之前的詞嗎?”雙彈射手笑了笑:“準備喝點什麼?”

“一杯加冰的啤酒,謝謝。”豌豆先生終於把氣喘勻了,剛纔擠過來,着實廢了不少力氣。

“其實喝什麼不重要了,我只是很好奇你之前的故事,從你的第一次決鬥,到開酒館,似乎有好長的一段空白期。”豌豆小聲說。

“哈,這都被你發現了,那是另一個值得紀念的故事。”雙彈射手又一次陷入了對往事的回憶中:“剛好今天人很多,我就簡單給你講講。”

“喂,老彈,人手不夠用了,過來幫忙端酒,顧客們都等得不耐煩了。”一旁傳開了美人的叫聲。

“讓他們再等等,俗話說,要想喝好酒,就得等一等。”雙彈射手無所謂地回答道。

“是你現編的吧。”美人一眼識破。

“世界上總會有人說過這句話的。”雙彈射手向豌豆先生勾了勾手,準備開始講他的故事。

在廣袤的西方平原,草葉在勁風的吹拂下,漾起一層一層的清香,藍天在地平線盡頭升起,陽光如雲朵般飄落,草地上,是悠閒舔舐草葉的牛羣,草葉被嚼碎,在脣舌之間漾開,形成不同的味道層次,如春天的河流般溫軟綿甜,沁人心脾……

“你又偷翻我的旅行雜誌。”美人走過來,把雙彈射手手上的書抽走。

“那草葉一定很好喫,但這和你有什麼關係?”豌豆先生接着問。

“還沒有講到我,當時我輾轉於各個酒館,做着服務生的工作,最後還是在美人工作的酒館待了下來,美人是個很棒的服務生,他的數學很好,總能算清所有的賬,而且懂得很多關於酒的知識,他喜歡品嚐不同酒的味道,爲此經常受到老闆的懲罰,他曾經跟我講他最大的夢想,就是開一個酒館,把世界上所有的好酒都聚在一起,他想喝哪瓶,就喝哪瓶。”

“你在那裏幹了多久呢?”

“不是很長,但比之前長一些,老闆不太喜歡我,因爲我總是會因爲各種理由跟客人打起來。”雙彈射手說得心潮澎湃:“其實這是在捍衛牛仔的尊嚴。”

“不過老闆後來說了一句話。”說到這裏,雙彈射手的神情略有些黯然:“他說我其實根本算不上是牛仔,我連一頭牛都沒有。”

“我覺得他說的有道理,於是向他要來工錢,但這根本不夠買一頭牛。老闆跟我講,如今流行一種致富的方式,叫做淘金,是一本萬利的好買賣,於是我決定去試試。”

“嘿,老闆,我沒帶錢,可以改天拿金子來換嗎?”有一位客人來到吧檯前。

“好說。”雙彈射手擺了擺手,於是客人離開了。

“喂,老彈,你再這樣下去我們會破產的。”美人抱怨道。

“不會的,他說會拿金子來還的。”雙彈射手舉起豌豆先生面前的啤酒杯一飲而盡,暢快地呼吸着,酒中的氣泡快活地流竄着。

“很好喝吧,美人親手釀的,雖然冰塊已經化乾淨了,但味道還是不錯的。”雙彈射手得意地問。

“其實我還沒有喝。”豌豆先生等了很久,才終於等到了他冰塊已經化掉的一杯啤酒,不,是半杯啤酒。

“那後來呢?你的錢夠去西部淘金嗎?”豌豆先生小口喝着剩下的啤酒。

“哎,沒有旅行雜誌的描繪,很難暢快地表達啊,喂,美人,把雜誌遞給我!”

“自己去拿!”

雙彈射手聳了聳肩,意思似乎是說,男人家,就是這樣,會鬧點小情緒。

“等我一下啊。”雙彈射手說着,走進酒吧裏面的屋子。


西部車站

如果你有夢想,就來到這裏吧,無論你是農民,工人,英雄,還是痞子,都來這裏吧,淘金的夢想不會熄滅,對財富的渴望不會消失,只要你有錢買得起一張去西部的車票,這都歡迎你的到來。

火車司機有一搭沒一搭地看着報紙,斜眼瞥着走進車廂的各色人等,盤算着這一趟能賺多少錢,突然,一箇中等個子的年輕人映入了他的眼中。

髒兮兮的皮衣下,是更爲破舊的格子衫,皮靴總感覺似乎大一號或是小一號,看着那樣不合腳,最彆扭的,是他腰下別的槍,擦得倒是很光亮,但總覺得是塑料材質的。

“你,買票?”司機粗聲粗氣地問他。

“對,請給我一張去西部的票。”雙彈射手拿出他的口袋,把全部的硬幣倒在了司機的面前:“足夠了吧!”

司機大致掃了一眼。

“不夠!”

“那我買站票可不可以?”雙彈射手試探着問。

“站票也不夠。”

“我可以一隻腳站着,我的平衡感很好的。”雙彈射手仍然堅持。

火車司機司機有些不耐煩,擺了擺手,示意他趕快下車,他卻理會錯了意思。

“謝謝,我真的可以一隻腳站很久的。”雙彈射手說着,一溜煙鑽進了車廂,想再找他,已經來不及,火車司機只能罵了一句,開動了火車。

火車在夕陽下啓程,鳴着汽笛,車輪壓在鐵軌上,發出沉悶的聲音,如同呼吸的節奏,緩慢而悠長,野草在車窗外瘋長,小河在自由流淌,風吹過樹葉,簌簌響着,漾起一陣清涼。

“花生,瓜子,礦泉水;飲料,啤酒,火腿腸,來,你的營養快線,哎,腿收一收啊,收一收啊,盒飯最後一波了啊,不要賣沒了啊,沒了啊。”乘務人員推着餐車,熟練地叫賣服務着。

車廂內的淘金者們在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打着牌,激戰正酣。

“炸彈,有沒有?同花順,有沒有?”一個淘金者得意地笑着,把大把大把的牌砸了下去。

坐在他對面的淘金者思考了一下,把手中的大王撕成了兩半。

“管上,兩個大王!”他氣勢鏗鏘地把牌砸了下去。

“等等,你這個不能算,你的大王都被你分屍了,沒有戰鬥力了。”

“我這個是蚯蚓大王。”

另一邊,有一個淘金者似乎收穫了好運氣。

“我胡了!”他大喊道。

“別鬧,我們不是在打牌嗎?”

“我真的糊了,抽菸把牌燒着了。”

“啊,救火啊,給110打電話讓他們打119!”

“別白費力氣了,已經沒救了,你們老家流行火葬嗎?”

“水,誰那有水!”

“來來來,我口水多,先來救個急!”

“喂,別對着我嘴啊,吐到火上!”


“火車上的時光總是忙忙碌碌的,”雙彈射手回憶着:“但是很充實,我們在喫飯之前都會一起唱歌,唱着屬於淘金者的歌!”

“我來自阿拉巴馬,帶着心愛的五絃琴,要趕到路易斯安納,尋找我的愛人,晚上啓程大雨下不停,天氣卻很乾燥,烈日當空,我心卻冰冷,哦,蘇珊娜,別爲我哭泣……”人們高聲唱着,揮手在桌上砸出雜亂的節拍。每個人的情緒都很高漲。

這其中也包括一個小雪人,他坐在自己的牀位上,一邊拍手,一邊開心地唱着:“你愛我,我愛你,蜜雪冰城甜蜜蜜……”

“他唱的什麼?”有人疑惑。

“管他呢,反正聽着旋律差不多。”

“嘿,你唱得不錯啊”,雙彈射手一蹦一蹦地來到小雪人的牀位前:“能讓我坐一會兒嗎,一隻腳站着實在有點兒累。”

“可以啊”,小雪人顯得很高興:“其實我買的也是站票,但這個牀位現在沒有上來人,我就先坐一下。”

“哇,你好聰明啊。”

“這就是我和那個小雪人相遇的經過”,雙彈射手回憶道:“他是個很有意思,也很奇怪的人,夢想是開一家黑暗料理店,把所有東西都加到牛奶裏。”

“我的夢想是開一家奶茶店。”小雪人饒有興致地說着:“這是我給自己的店編的宣傳歌。”

“準備叫什麼名字?”

“就在歌詞裏啊,叫甜蜜蜜啊。”

“蜜雪冰城會不會更好一點兒,嘿,不過無所謂了,”雙彈射手問:“什麼是奶茶?”

“大概就是把烏龍和普洱放到牛奶裏。”小雪人解釋道。

“龍和耳朵能放到牛奶裏嗎?那味道會好喝嗎?”

“當然,而且我在嘗試把各種東西放到牛奶裏,比如把紅豆放到牛奶裏,把薏米放到牛奶裏,把冰激凌放到牛奶裏……”

“不會化掉嗎?”

“我還在嘗試,不過試了幾次後,我決定先停止這項實驗。”

“終於失敗了嗎?”

“不是的”,小雪人吸着鼻子:“冰激凌喫得太多,凍感冒了,我決定病好一些再去嘗試。”

於是雙彈射手和小雪人暢聊了起來,小雪人說,他希望能去往中國,因爲那裏地大物博,歷史悠久,是一個很美好的國家,如果能在那裏開一家奶茶店,會是一件很幸福的事,雙彈射手也聊起他的牛仔夢想,在廣袤無垠的草原上,驅使着牛羣,追趕着夕陽,風聲在耳邊呼嘯,汗水在橘黃色光暈下灑落。二人直聊到金烏西墜,玉兔東昇,覺得再沒有力氣聊下去後,一起相擁着沉沉睡去……

第二天醒來時,雙彈射手感到自己胸口有些發燙,然後很快意識到這溫度是來自雪人的身上的。

“你好像發燒了。”雙彈射手說。

“是嗎?我以爲睡一覺後,會好一些。”雪人的語氣很虛弱。

“這可太糟糕了,如果你燒化了怎麼辦啊?”雙彈射手顯得很着急。

“喂,前面到站停十分鐘啊,肚子裏有東西,都給我下去清乾淨了,之後不停了啊。”隨着火車司機粗聲的叫喊,火車停了下來。

雙彈射手扶着雪人下了火車,找了一塊石頭,讓他靠着。

“有沒有好一些?”雙彈射手問。

雪人搖搖頭,劇烈地咳嗽起來。

“對了,你之前講過,中國有個神聖的農民,能夠找到很多治病的草藥,這裏也有很多草,說不定也可以找到能治你病的。”

“怎麼會。”雪人有些不信。

“不試試怎麼知道。”雙彈射手已經在荒草地裏找了起來。

“嗯,這個有點兒像斷腸草,這個像王不留行……”他的身影,在尋找中越來越遠。

雪人想喊他不要走得太遠,不然會錯過火車的,但自己實在太虛弱了,只能靠着石頭,輕微地喘着氣。

不知找了多久,雙彈射手終於在一片土堆裏找到了一株植物,土黃色肥大的莖,長圓形的葉,批了一層粉霜,正是小雪人曾說過的中華神藥——板藍根。

“雙彈射手,你在哪?火車要開了!”小雪人強打起精神喊了一聲。

沒有得到迴應。

火車的汽笛聲響起,小雪人只能無奈地上了車,眼睛焦急地望着雙彈射手的去向,突然,眼前的荒草一陣劇烈的抖動,雙彈射手滿身草葉地跑了出來,手裏還攥着一把土黃色的植物。

“喂,我找到了,是板藍根!”

火車卻在這時,突然開動,速度陡然加快。

“還有個乘客沒上來,不等等嗎?”乘務員問道。

“以他給的那點兒錢,送他到這兒已經是優待了。”火車司機不耐煩地擺擺手。

雙彈射手加快步伐,向着火車奔去,隨着距離越拉越大,他知道自己已經不能回到車上去了。

他見到旁邊落了一片粉紅色的布,便一把扯過,把板藍根連帶着地上的石子包在了一起,打了個簡單的結,用盡全身力氣向着火車窗戶甩了過去,布包帶着急促的風聲,把窗戶玻璃砸了個粉碎。

“要實現自己開黑暗料理店的夢想啊!”雙彈射手高聲喊道。火車駛過田野,消失在了藍天白雲的盡頭,幾隻被驚起的麻雀撲棱棱飛上天空。

“那小子沒上去火車,拿石頭砸我們玻璃!”

“臭小子,你給我等着!”

這樣的聲音,雙彈射手是聽不到了,因爲火車已經開遠了。

他感到有些疲憊,就勢躺在了田野上,太陽曬在身上,暖融融的,很舒服。他沉沉睡了過去。

醒來時,天色已近黃昏,他感到肚子有些飢餓,便一路向前走去,走了沒多久,一家閃爍着暗黃燈光的小酒館映入他的眼中。

“嘿嘿,輸了吧,喝酒喝酒!”另一個人忙着催促。

“你,你出老千。”另一個人喝得已經有些暈頭轉向。

“得了吧,石頭剪子布怎麼出老千,來看看,這是幾?”

雙彈射手推開酒館的們,正對着門的便是酒館的吧檯,吧檯後站着這家酒館的老闆,一個面相很和善的中年人。

“喝點什麼?”老闆衝他笑笑。

“可以給我一杯加冰的啤酒,和一份烤豬肘子嗎?但我要事先聲明,我沒有錢,但我是個淘金者,之後可以拿金子來還。”雙彈射手問道。

癱在一旁沙發上的幾個醉漢聽到這句話,爆起了一陣大笑。

“淘金者?混喫混喝的騙子吧。”

“鄉巴佬,回你的鄉下去吧,這兒的金子早就被開採完了。”

老闆目光掃過了那羣醉漢,又看看面前這個衣衫襤褸的年輕人,沉默了一會兒。

“好說。”他開口說到,輕輕地向裏面吩咐了一聲:“一杯冰啤酒,一份烤豬肘。”

肉和啤酒很快被端了上來,一天之內,水米未沾的雙彈射手如餓狼般撲向他的食物,狼狽的樣子又很快引來一陣嘲笑。

“老闆,那個……我可以進來嗎?”門外傳來一個怯生生的女聲,之後,一個小腦袋探了進來,是個十六七歲模樣的女孩,扎着一根辮子,打扮得很樸素。

“蘇珊娜啊,你爸爸又喝多了嗎?”老闆說。

“是啊,我來還他的酒錢。”女孩小心翼翼地在地板上走着,同時留神着四周圍的目光。

“你其實可以白天來的。”老闆說。

“我是一早出發的,可是遇到了狼,”蘇珊娜的聲音有些哆嗦:“我躲了起來,很晚纔來到這裏。”

“哈哈,女人真是麻煩,竟然會怕狼,”一個醉漢,搖搖晃晃地來到吧檯前,一把摟住女孩的腰:“嘿,小妞,現在外面說不定還有狼呢,不如你陪哥哥一晚,明天我送你回家怎麼樣?”

“不,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但不需要了,嗯,真的不需要了。”女孩慌亂地掙扎身體,想要擺脫糾纏。

“操,大晚上出來拋頭露面的能是什麼好貨,在這裝矜持!”

老闆的臉上微微變色。

“嘿,”正在啃着豬肘子的雙彈射手突然,分開了女孩與醉漢,把女孩護在了身後:“沒人能對女士無禮。”

“我x,你個連飯都喫不起的小子也想來英雄救美嗎?”

“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我不該來這裏的。”女孩在後面嚇得瑟瑟發抖。

“不,你沒有錯,是他的問題。”雙彈射手目光炯炯:“我們來決鬥吧,如果我贏了,你們以後都不能找這個女孩的麻煩。”

“你這樣的人,也配提決鬥嗎?”醉漢一記重拳,錘在雙彈射手的胸口上,把他打得後退了幾步,摔倒在地。

“既然你如此不顧禮儀,我也就不和你遵守規矩了。”雙彈射手從地上爬了起來,舉起了別在腰間的槍,那是把很神氣的槍,在昏黃燈光的襯托下,顯得流光溢彩。

“年輕人,你的這把槍已經沒有修的價值了,既然你決定去西部淘金,就應該換把新槍,剛好我這裏有把合適的。”槍支店老闆說着,拿出一個黑漆匣子,小心翼翼地打開,露出了裏面的槍。

“哇,它真漂亮,可我沒有很多錢買它。”雙彈射手讚歎道。

“不需要很多錢,我的孩子,只要把你這把舊槍給我,再加一些錢,就足夠了。”老闆微笑着。

衆人盯着那把槍,約摸過了幾秒鐘,突然放聲大笑起來。

“這不是一把呲水槍嗎。”

“小子,別在這丟人了,回家找你媽媽去吧!”

這對雙彈射手來說是個陌生的詞,但他隱約覺得這些人應該知道自己這把漂亮手槍的來歷,並且嘲笑了他。

“那就讓你見識一下它的威力。”雙彈射手說着,扣動了扳機。

一股紅色的水流直刺向了醉漢的眼睛。

“媽的,”醉漢雙手捂着眼睛,痛苦地在地上打着滾:“這裏面裝的是辣椒水!”

“小子,你玩陰的!”他的同伴坐不住了,很快圍了上來。

“你先帶蘇珊娜離開,這裏交給我來處理。”老闆說着,語氣很平靜。

“沒問題。”雙彈射手也認爲此地不可久留,一手拿着喫剩的烤豬肘,一手牽起蘇珊娜,匆匆離開了酒館。


當屋外的風打在臉上時,蘇珊娜舒了口氣,隨之輕咳了幾聲,臉色慢慢恢復了正常。

“很冷嗎?要不要喫口豬肘暖暖身子?”雙彈射手問。

蘇珊娜擺了擺手,盯着雙彈射手看了一會,鼓起了勇氣說道:“先生……可以送我回家嗎?”

“當然。”雙彈射手很爽快地答應了:“這是我的榮幸!”

今夜的田野格外清冷,月如鋒利的彎刀,高懸在天穹之上,暮色如未被掀開的幕布,雙彈射手談興不減,一邊喫着豬肘,一邊跟蘇珊娜聊着自己一路的見聞。

蘇珊娜還是第一次,被年輕男子這樣牽着手,他的手雖不算厚實,卻很溫暖,而且還是個話癆,不過講得真有意思啊。

不知走了多久,田野上漸漸顯現出了村莊的輪廓,是個不太大的村子,幾家住戶,零星地散落在田野之上,村莊前面,一條小河平靜而蜿蜒地流淌。

不知不覺間,二人已經來到了家的門口,蘇珊娜笑着推開門,正想回頭向雙彈射手囑咐幾句,卻突然楞在了原地。

濃稠殷紅的血漿在月光的映照下,明晃晃地出現在眼前,一直延伸了很遠……

“爸爸?”蘇珊娜試探着喊着。

無人迴應。

“爸爸,你在嗎,別嚇我啊!”蘇珊娜大喊着從院子衝向屋子,驚得幾隻母雞撲扇着翅膀,四處逃竄。

她一把打開房門,空空蕩蕩的,這麼晚,他會出去嗎?那血跡……

雙彈射手留在了院子當中,他感覺到似乎出了些意外,但蘇珊娜還來不及向自己解釋,而就在此時,一支冰冷的獵槍,抵住了他的後腰。

“你是什麼人?”那聲音冰冷且粗獷。

雙彈射手覺得一個在大晚上闖進別人家裏的,不會是個好東西,他沒有說話,手悄悄探向了腰間的槍。

“等等,都誤會了,”蘇珊娜從屋子裏走了出來,看到眼前的一幕,似乎放鬆了些:“爸爸,這是送我回家的好心人,你把槍放下。”

槍口慢慢從雙彈射手的腰上滑落,他聽到那個男人似乎鬆了口氣。

雙彈射手,緩緩轉身,藉着月光看清了那個男人的樣貌。

短小粗壯的身子,堅定地立在那裏,披着件皮衣,敞着懷,同樣粗壯的肚子把格子衫頂得向前突起,一雙眼睛瞪得通圓。

“很感謝你能送我女兒回家,但你如果有什麼其他目的,我也同樣不會放過你。”他的語氣略有緩和,但仍顯得冷冰冰的。

三人進到屋子,把門窗關好,都各自坐下,蘇珊娜講起了剛剛發生的經歷。

“這幫混蛋!”男人把桌子拍得山響:“老子砸爛他們的狗頭!”他又轉過頭對女兒說:“以後你不要去了,我去還錢就行了。”

“可你總是喝得醉醺醺的……”

“那就等清醒的時候再去,那老傢伙不會介意的。”男人又盯着雙彈射手看了一會兒,點了點頭。

一聲低沉的吼叫在屋外響起,如同來自地下,沾染了地獄般的寒氣。

“是狼!”蘇珊娜的聲音有些哆嗦。

“這個季節不該有狼的,”男人說:“應該是在遷徙時,落下的小股隊伍。”

“那地面上的血跡是……”

“我檢查過了,家裏的雞少了幾隻,我們顯然是被盯上了。”

“那怎麼辦?”蘇珊娜的臉又漸漸失去了血色。

“你去睡覺,我和這個小子有些話要聊。”

“爸爸,我害怕。”蘇珊娜小聲地說。

“那就把被子裹緊些,有我們在外面守着呢。”男人沒有再多說什麼。

蘇珊娜只能無奈地走入自己的房間。

“聽着,小子,如果今晚讓這些狼走入屋子,你應該知道什麼後果。”男人沉聲說道。

“那狼一定會很開心。”雙彈射手說。

“我可不想讓這些畜生們得意。”男人說:“會用槍嗎?”

“小意思,先生。”雙彈射手答道。

男人走到牆邊,那裏掛着一把被擦拭得鋥亮的左輪手槍。男人把槍摘下來,丟給雙彈射手:“這把槍是一個朋友給我的,不過看起來太娘了,我不喜歡,交給你了。”

“我可不娘。”

“那就用行動表示。”男人說。

“哇,這把槍的手感可真好,比我那把好得多。”雙彈射手把玩着槍,十分興奮。

“把它握好,這可不是玩具。”男人提醒道。

“它的射程有多遠?我那把槍可以射一米。”

“三十米,但子彈只有六顆,瞄準了再射。”男人說着,把子彈遞給了他,雙彈射手熟練地換到了槍中。

“根據這幾天的觀察,這隊狼大概有七隻,如果憑我們兩個人,應該足以應付。”

二人正在說着,屋外突然傳來“嗷!”的一聲,一隻狼頭猛地撞在了窗戶上,男人不慌不忙地舉起雙管獵槍,在惡狼再次竄起時猛然扣動扳機,隨着一聲轟鳴,惡狼慘叫着栽了下去。

“爸爸,溫度怎麼這麼低啊。”蘇珊娜穿着睡衣,一邊打着哈欠,一邊走了出來,然後就看到了被打得粉碎的玻璃。

“爸,你怎麼這樣啊,大晚上的去哪裏換玻璃啊?”

“這樣的話,下一次狼羣就會直接竄進屋裏了吧?”男人說。

“看上去是這樣的。”雙彈射手說。

“疏忽了。”

“現在反思是不是有點兒晚了?”蘇珊娜一臉無奈,三個人在風中凌亂。

“那頭狼應該死了,我出去看一下,你們在屋子裏待着。”男人說,走出門外,過了一會兒,在窗外做了個ok的手勢。

“哞————”就在這時,牛棚傳開了一陣陣低沉的叫聲,顯然是受到了襲擊。

“這羣畜生,我去看看。”男人說完後,大踏步向着牛棚跑去。

風聲越發凜冽,雙彈射手擋在蘇珊娜的面前,握緊了手中的左輪手槍,目光堅定地看向前方。

突然一股腥氣朝着窗戶猛然湧來,雙彈射手扣動扳機,子彈劃破空氣,射了出去,森森的狼牙在窗外一晃而逝,隨後發出了沉悶的聲響。

“死了嗎?”蘇珊娜怯生生地問。

“射進他肚子裏了,大概活不成了。”雙彈射手回到,突然把蘇珊娜往屋裏一推,說了聲:“快跑!”

另一頭狼踏着它同伴的屍體,一下子躍入了屋裏,它蹬着兩雙幽綠的眼睛看着蘇珊娜,豎着灰色的毛,森白的牙齒上還留着斑斑的血跡。

蘇珊娜被雙彈射手一推,撞在了桌子上,桌子上的東西隨之嘩啦啦撒了一地,蘇珊娜癱在地上,腿已經嚇軟,就在惡狼要撲向她時,雙彈射手凌空躍起,鉗住了它的脖子,一人一狼扭打在了一起,雙彈射手想要控制住惡狼,好去開槍,但惡狼力量太大,眼看就要脫離控制。

就在這時,蘇珊娜已經在慌亂之中,拿到了一把槍,正是雙彈射手的那把呲水槍,看到這樣的情形,雙彈射手靈機一動:“蘇珊娜,射它的眼睛。”

蘇珊娜一邊狂叫着,一邊對着狼眼,扣動扳機,一股紅色的液體直射向了狼眼,惡狼一聲慘叫,雙彈射手被甩了下去,落地後的他一把抓住蘇珊娜的手,二人一起逃出了屋外。

屋子裏,那頭狼正在發了瘋似地吼叫,撕咬,撞擊着能撞擊到的所有東西。

“看來你們得換新傢俱了。”雙彈射手的語氣中不無惋惜。正說着,惡狼踩着的地板猛然斷裂,隨之直直地摔了下去。

“下面是地下室,離這裏有幾十米深呢。”蘇珊娜說道,很快,那頭狼也沒了生息。

“我爸爸不會有事吧?”這裏的危機已經解決,蘇珊娜開始擔心起父親來。

“我們一起去吧。”雙彈射手說了一聲,二人牽着手向着牛棚走去。

很快,他們便見識到了戰鬥的結局,男人癱在地上,被汗打透,身上鮮血淋漓,多了不知道多少道口子,這樣的戰鬥他不知經歷了多少次,已經習慣,在離他不遠的地上,倒着三具狼屍。

蘇珊娜連忙上前扶住了父親,檢查他的傷勢。

“死不了。”男人有氣無力地說了聲,在離他不遠處,一頭牛臥在草地上,發出微弱的聲音。

“活不了了,它肚子被狼撕開了。它是好樣的,戰鬥到了最後一刻。”男人說。

蘇珊娜來到牛的面前,輕輕挽住它的脖子,牛伸出了舌頭,舔了舔她的臉。

“很疼吧。”蘇珊娜突然地抱住了牛,把自己的身體和它的身體緊緊地貼在了一起,眼淚抑制不住地流淌出來。

雙彈射手也來到了牛的前面,拍了拍它的頭。

月光撒在地上,如鋪上了一層鹽。微風吹動細草,漾起一陣陣清香,老牛在蘇珊娜的懷裏漸漸合上了眼睛,不再發出一點兒生息。


第二天

西部的陽光,刺眼而猝不及防地射進房間,雙彈射手從殘破的牀上爬了起來,他沒有睡懶覺的習慣。

在同樣殘破的桌子旁,蘇珊娜已經站在了那裏。

“這是我特意做的湯,不知道和不和你胃口。”她有些害羞地看着雙彈射手。

“你好厲害啊,還會做湯,我就只會喝酒。”雙彈射手拿起勺子,舀了一口湯,馬上讚不絕口。

“你喜歡就好。”蘇珊娜聲音小小的,把頭低了下去。

昨天夜裏,雙彈射手把自己的目的跟蘇珊娜父女說了一遍,這引發了二人極大的興趣。

“淘金的事我以前也做過,一開始是一隊人去,後來我掉了隊,一個人無意間走到了一處偏僻的地方,在那裏發現了一處金礦。”男人拿出了一張地圖,指出一個地方給雙彈射手看。

“現在來淘金的小子是越來越多,能找到的金礦怕是都挖空了,這處金礦也許還能淘到些金子。”男人說着,把地圖交到了雙彈射手的手中。

“這太貴重了。”

“拿着,這是你應得的。”男人很堅持,雙彈射手也不再推辭。

“可是我還是有個問題,你有這樣一個藏寶圖,爲什麼不去把金礦挖空呢?”雙彈射手問。

“我不需要那麼多錢,有太多人因爲貪財害了性命……”男人似乎話有所指,但雙彈射手沒有多問。

“我們還會見面吧?”蘇珊娜問。

“當然。”雙彈射手喝完了最後一口湯,說道。

蘇珊娜幫他收拾好了行囊,送他來到了門口。空氣中瀰漫着花香,鳥兒在枝頭叫得歡快,雙彈射手擡起蘇珊娜的手,輕輕一吻。

“多些款待。”他說罷,轉身離去,在陽光下拉出一條長長的影子。

蘇珊娜怔在原地,臉頰有些發燙。

“準備堆稻草了。”男人提醒道,蘇珊娜這纔回過神應了一聲,向着屋子走去。


現在讓我們把視角拉回豌豆先生和雙彈射手聊天的酒館。

“真是個精彩的故事,之後你淘到了金子,付清了酒館老闆的帳?”豌豆先生問。

“哈哈,當然,我給的金子老闆找不開,還送了我一堆豬肘子,讓我打包帶走呢。”雙彈射手說。

“那你和美人呢?”豌豆接着問。

“我記得好像是一個黃昏吧?”雙彈射手接着回憶。

暗黃的夕陽撒在植物鎮的街道上,人們來來往往,美人一個人蜷在街角,面帶淚痕,一頭烏黑的長髮垂在地面。

他被開除了,因爲長得太像女人,經常受到酒館顧客的調戲,嚴重時甚至爲了爭奪他大打出手,老闆爲了安全起見開出了他。

“就因爲這頭長髮嗎?”美人突然憤怒起來,掏出了剪子,狠狠地剪了下去,一下,兩下,他竟然感到了一絲快感。

“美人,你要換新發型嗎?”突然在耳邊傳開了一個熟悉的聲音,美人擡起了頭:“老彈?”

他突然有些控制不住,一下子哭了出來,把事情全都說了出來。

“你還真倒黴啊。”雙彈射手靠着他坐了下來。

“你不安慰我一下嗎?”美人用袖口擦了擦眼淚,一頭的碎髮竟又添了幾絲風韻。


“後來,我和美人合夥開了這家酒館,像你看到的,生意很不錯。”雙彈射手結束了他的故事。

“老彈,你的奶牛擠不出奶了,能不能過來看一下?”美人又走了出來。

“你應該溫柔些,抱着它的脖子給它唱唱歌,也許就好了。”雙彈射手答道。

“又胡說了。”美人多少已經習慣了。

電視在這時響了起來,屏幕上三個小雪人正在跳着舞,一邊跳,一邊唱着:“你愛我,我愛你,蜜雪冰城甜蜜蜜……”

“嘿,你們看,就是他。”雙彈射手顯得十分興奮,指給二人看:“他當上偶像了誒,我不記得他會打籃球啊。”

“你們真認識?”美人問:“他可是著名奶茶品牌蜜雪冰城的創始人,連鎖店都開了好幾家了,冰激凌加奶茶是他的宣傳口號。”

“看來他的黑暗料理終於研製成功了。”雙彈射手很是爲小雪人高興。

“哎,你要是和他認識,就跟他請教一下如何讓奶牛下奶吧。”美人託着下巴,靠在吧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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