鹹菜燒小魚

鹹菜燒小魚,我不曉得人家,我只知道在我們家,那是母親最拿手的家常菜。那種有着母親味道的家鄉的風味,從中透出的醇香,一直飄轉到我的身邊,縱然千山萬水也難以阻擋住。

鹹菜燒小魚,不僅指鹹菜燒羅果小鰺魚鰟鮍魚等小魚,還要把夏天鹹菜燒的泥鰍算上。

泥鰍到了夏天,在我們蘇中平原興化裏下河水鄉的田頭溝渠或者稻秧田的打水機塘裏,只要你拿踢魚網去踢泥鰍,就能踢好多泥鰍。那時我常常跟大哥二哥他們去踢泥鰍,一踢就能踢網罩的一籃子。泥鰍在籃子裏鑽上鑽下,翻來覆去,一心想逃脫,好在有網罩罩着,它們就像蒼蠅一樣插翅也難飛。如果讓它們從籃子裏溜出來,掉落到田埂上,它們會很麻溜地滑到田溝田頭的水裏,想再捉它們就難了,因爲我想我們再去踢泥鰍時,踢到的多是沒被踢過的泥鰍,被人踢到過的泥鰍早就躲到田裏的淤泥或者泥土裏了。

泥鰍在鰍魚籃子裏蹲久了,就會起泡沫,在燦爛的陽光下,會泛出霓虹色的光輝;我們在太陽的炙烤下,雖然熱得汗水直流,衣衫都濡溼了,但不多一會,衣衫又會幹了,但我看出大哥二哥衣衫的後面都起了一層薄薄的鹽霜,我猜想我衣裳的後面肯定也有斑斑的鹽漬;衣裳就這樣溼了又幹,幹了又溼,到傍晚時,習習涼風吹過來,我們被太陽曬得滾燙的身子被涼風一激,寒毛直豎;夕陽西下,玫瑰色的晚霞染紅了西邊的天空,那田裏的綠滴滴的秧苗更加綠得惹人憐愛不已,晚風吹來,秧田裏的秧苗盪漾起陣陣綠色的漣漪,好有詩情畫意,魅力四射!我們滿載而歸,在田埂上踏出啪噠啪噠的聲音回家去。

泥鰍拿回家,母親便把泥鰍倒到一個盆裏,用水養着,一是防止泥鰍脫水而亡,二是讓它們吐吐泥腥味,深怕它們溜出盆外,母親還拿一隻籮篩把盆蓋上。翌日清晨,母親喫過早飯後就開始殺泥鰍了,她把泥鰍的頭剁下來餵鴨子喫,再把魚腸子等剔乾淨。宰殺完泥鰍,洗洗乾淨,母親又把大的泥鰍身上像在鯽魚鰱魚身上劃幾刀一樣劃幾刀,然後倒到水裏煮至七八分熟撈出來。母親再在鐵鍋裏倒上菜籽油燒開一些就倒上鹹菜和泥鰍,用鏟子炒幾下後,就倒上醬油和幾滴大麥燒酒,再撒上鹽末、味精、生薑末和胡椒粉,用鏟子再炒幾下後,就趕緊倒上用明礬沉澱過的清清的河水。水要把鹹菜和泥鰍淹沒,這樣燒出的鹹菜燒泥鰍才能把各種佐料的味道喫進去。這樣燒出的鹹菜燒泥鰍真好喫,打三個嘴巴也不丟。特別是那撒了胡椒末的鹹菜燒泥鰍啊,一喫到嘴裏麻呵呵的,那燒熟的泥鰍很酥軟,彷彿入口即化,舌頭稍微打個滾,泥鰍的魚卡刺就很容易地被剔出來吐到地下,就只去享受這隻有母親能做出來的至正美味。當時的印象很深刻,至今難以忘懷,可惜的是,自從離開家鄉後,我就再也沒喫過這麼好喫的鹹菜燒泥鰍。

那個鹹菜燒羅果魚等小魚的菜,平時看不出它有多好喫,但是到了冬天和早春二月春寒料峭的時候,就可以品嚐出它的獨特的美味了。母親把鹹菜燒小魚端上桌,我們就着這個好喫得不得了的菜,那些平時難以下嚥的山芋乾等雜糧飯,我們喫起來也是津津有味,尤其是泡上魚湯後,我們能甩幾大碗飯。鹹菜燒小魚母親做的多,一頓吃不了,下頓再喫。到了晚上,鹹菜燒小魚不要放到冰箱裏(那時農村也沒冰箱)就會上凍。冰凍的鹹菜燒小魚,我們挑一筷子到薄米粥裏,它們就化開了,粥面上漂浮起一層紅色,那鹹菜,那小魚,就在鼻風能吹起一條鴨綠江的粥碗裏沉浮着,挺好玩。父親則是喝一口酒,挑一筷子鹹菜燒小魚,他慢慢地咀嚼着,咀嚼着人生的浮沉起伏,以及人間的春秋滄桑。我的老父親,即便在那樣艱難的年代,他也諄諄教誨我們人生不滿百,何必常懷千年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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