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翎劍(四)——死人

衆人聽了此言,目光齊刷刷向元清望去。元清心中更是大驚,想來自己唯一一次去往西域,便是因爲五毒門的事情,難不成此人是因爲五毒門而來?若是如此,爲何要藉由墨月山莊來尋找自己?按裘青雲所說,以此人的武功,戰勝自己並非難事,不必多此一舉。種種跡象實在讓人不解。可眼下的事情已不容得他多想。

元清冷笑一聲,道:“喔?這麼說今日這酒是爲我而來的了?”

裘青雲也一笑,道:“不錯。”

元清道:“原來這還是一場鴻門宴,倒真是讓人有些意外。”

裘青雲道:“元兄此話也並不全對,我只是請元兄來山莊一見,也未傷的元兄分毫,否則元兄現在怎麼還會安安穩穩的坐在這裏。”

元清道:“這倒也是,那麼說元某可以隨時離開山莊嘍?”

裘青雲笑道:“那自然也不是。”

元清道:“這我就不清楚少莊主的意思了。那我非要走呢?”

裘青雲望了那三人一眼,笑而不語。

錢奎大聲吼道:“那就得問問我的鐵杖允不允許了。”

元清心道:今日之事,這裘青雲武功如何自己不得而知,若按家學淵源,必定也是江湖好手。其餘三人若是單遇任何一個,自己自然有把握脫身而去,可若四人一起,恐怕就凶多吉少了。

此時,元清再看那三人,個個摸着兵器,屏氣凝神,只待元清出手。而裘青雲卻面帶笑容,輕輕的啜着酒,就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元清抽出鐵劍,望了一眼,嘆道:“鐵劍,鐵劍,你我闖蕩江湖這麼多年,看來今天就要栽倒在這個地方了。”

三人聽得此言,相視一笑,心道:都這檔口了,這人還有心思開玩笑。

元清斟滿一杯酒一飲而盡,就在放下杯子的一瞬間,說時遲,那時快,只見他鐵劍一掃,桌上的杯碟便分別徑直向三人打去。

那三人未曾料到他出招如此之快,而且同時分三個方向,位置還分毫不差,就這投擲的技巧來說,他這一手已是江湖少有,即便用暗器的高手也不過如此,更何況他還是用劍掃出,三人心裏都忍不住喝了一聲採。可三人畢竟久歷江湖,什麼場面沒有見過,紛紛用兵器一隔,那杯碟頓時被擊了個粉碎,又驚於他用劍一揮竟有如此力道,當下也不敢大意。

風一閃首先發難,他手在鐵爪上一按,那爪子就“噌”的一聲往元清抓來。原來他這鐵爪上裝有機括,只要輕輕一按,頂上的爪子便會以極快的速度飛離杖柄,再一按,便又由接在後面的鐵鏈拉回,是以這鐵爪遠近交攻,分外棘手。

元清也不躲閃,用劍一撥,這鐵爪就在面前拐了個彎,奔旁邊的錢奎而去。錢奎一驚,急忙伸杖去擋,風不及也趕緊手按機括,這鐵爪在就要撞到鐵杖的一剎那被收了回去。

元清此時想的明白,現在最好的辦法就是以靜制動,見機行事,待四人哪怕露出一絲一毫的破綻,自己必然能趁機從這大殿逃離。只要到的外面,雖無把握勝此四人,但是要從山莊脫身,倒也不是沒有可能,這就是攻不足而守有餘。況且依自己當下的位置,儘管對方是四個人,但卻並不合適一擁而上。首先自己背靠石柱,這就是一個天然屏障,不必防人背後偷襲。其次,桌子前的地方並不足以容下四個人同時進攻,若強行一擁而上,恐怕難免相互傷到,以四人的武功造詣,當然都會有所顧忌,所以也只好使用車輪戰法,自己一時半會兒並無大礙。再者,既然他們都是江湖名宿,自然不屑於以多敵一,這要是傳了出去,實在有損威名。還有,至少現在來看,裘青雲並不想要自己的性命,否則他有太多暗地裏下手的機會,既然這樣他們動手時自然不會用殺招,這是自己最大的優勢。想到這些,元清反而冷靜了下來。

風不及收回鐵爪,縱身一躍,便向元清撲來,速度之快見所未見,這風雷二老之名果然名不虛傳。元清用劍在胸前一橫,擋住鐵爪,口一吐,一口酒便衝風不及噴了過去。風不及萬萬沒想到元清會有此一招,待欲躲閃已來不及,這口酒不偏不倚正中風不及的眉心,他頓覺兩眼發黑、腦袋暈眩,來不及細想,便後翻一個跟頭到了一丈開外,又快速後退了幾步,待確認安全後,方纔停了下來。

風不及怒道:“好小子,這麼下三濫的招數你竟然也想得出。”這酒浸到眼睛自是疼痛難忍,只見他不停的揉來揉去。

元清笑道:“只要能夠取勝就好,何來下三濫之說,若是敗了,性命都難保,要那行雲流水的招式又有何用?”

聽他一說,風不及倒也一時無詞反駁。

見大哥幾招便敗下陣來,雷一閃手握雙鞭道:“讓我來領教一下閣下的本領。”

他同樣一個縱身,好似一道金光,剎那間已向元清刺來,論速度竟比風不及還要快,元清向上一躍跳起足有一丈多高,背卻依舊牢牢貼在那石柱之上,衆人見了又是暗自喝了一聲彩。單說輕功,這點高度並不難,但是一是需要中間借力,二是總會需要些距離用來發力,像這樣直挺挺拔地而起,後背卻半點也沒離了石柱的,着實讓人震驚,想那外號中的“凌雲”二字,並非毫無來頭。

元清腳一蹬石柱,身子凌空翻了個跟頭,頭衝下,揮劍往雷一閃砍去。雷一閃左鞭一擋,右手又向元清掃來,眼看就要掃到元清的身上,卻見他嘴巴又是一吐,雷一閃以爲他要故技重施,身子急忙往後一撤就要閃躲。

元清翻身落到地上站穩,笑道:“前輩好生健忘,我剛纔已經吐了一口,怎麼可能還會有酒,你當我是酒壺不成。”

雷一閃怒道:“小子竟敢戲弄我!”

元清道:“我剛纔已經說過了,這與人打架的要領就是相機而動,虛實並用。贏了就是贏了,輸了就是輸了,招式練的再精透也於事無補,命只有一條,沒人會再與你講那些大道理。”

雷一閃道:“廢話少說,再吃我一招。”說着又撲了上來。

元清腳在桌子上用力一踩一勾,他那酒壺便飛了起來,只見他用鐵劍在壺身上一震,那壺頓時碎作幾十片,而壺中的酒卻像凝固住了一般一股腦兒與碎片一起衝雷一閃飛來。雷一閃見狀暗叫不好,跳出圈子,急忙用鞭左擋右隔,還要防着那酒濺自己一身。

裘青雲和錢奎見數招下來,風雷二老便已有些狼狽,不禁佩服元清的應變能力,接下來自是更要小心。

這錢奎鐵杖一伸,便斜刺裏衝元清打了過來。他這鐵杖用起來虎虎生風,少說也有近兩百斤的重量,再加上這足有六七尺的長度,比萬中嶽更是棘手了許多。但與金刀門一樣,其短處便是動作稍有遲緩。待鐵杖打到,元清手輕輕一伸,便架了開來,他又順勢用力往外一拉,竟然沒有拉動,這錢奎的力氣之大、下盤之穩,元清真是前所未見。

當下元清只好劍走輕靈,刷刷幾劍攻向錢奎的下盤。錢奎不慌不忙將鐵杖一收,在身前一劃便擋開了元清的進攻。

兩人你來我往,數十招下來難解難分。元清心想:若不盡快想一計策,四人都如此這般纏鬥下去的話,今天必定難以脫身。

他邊出劍邊思索,忽生一計道:“我說錢奎,依我看你這春宵一夜都花光了力氣了吧?元氣損了不少啊。”

錢奎喝道:“你休的給我胡說。”

元清道:“我胡說?你看你這西北神杖都要練成繡花針了,還用我胡說?估計再用不了幾晚,你就真得死在那女人的肚皮上了。正是英雄難過美人關,牡丹花下死了。”

錢奎道:“繡花針?哈哈,你這小子倒是很會罵人。我這鐵杖要是繡花針,你的劍又是什麼?我今天就讓你看看它到底是不是繡花針。不用說這一個娘們兒,老子在西北養了那麼多,不照樣活的好好的?”說話間,鐵杖用的力道越來越大。

元清笑道:“那西北沙漠吹出來的黃臉婆怎比得上這中原妙齡少女,莫要逞強說大話。”

錢奎道:“誰有閒工夫跟你說女人,先吃我几杖再說。”說着又打了過來。

元清道:“這力道比剛纔好了一些,不過還是綿軟得很。”

錢奎怒道:“你再嚐嚐這招。”邊說話邊又加了幾分力。

元清身子左突右閃,鐵劍也不與他相交,每次鐵杖打到,元清便會貶損錢奎幾句。他正是想用激將法,使錢奎亂了方寸,這若是換了別人,可能並不奏效,但這錢奎一來頭腦簡單,二來脾氣暴躁,用激將法此時也不失爲一個好計策。
不知不覺中,錢奎鐵杖使得越來越用力,怒火越來越盛,攻勢如排山倒海一般,力量綿延不絕,只這架勢便足以震懾住尋常之輩,更不用說抵上他幾招,實非易事。

元清見時機已成熟,故意賣了他一個破綻,錢奎當即把杖一橫便向元清掃去,元清頓覺一股千斤之力向自己撲來,但此時自己已無它法,只得貿然來賭一把。元清也不躲閃,只是目不轉睛的盯着那飛來的鐵杖,錢奎心道:我可顧不得這許多,你自己找死就怨不得我了。

就在鐵杖即將打中元清的剎那間,他身子一縮,從杖底下躲了開來,那鐵杖依舊以迅雷之勢往前衝,直奔元清身後的石柱而去。

錢奎待要收手已是不及,只聽“鐺”的一聲,一股震耳欲聾的聲響傳遍山莊,直震得廳中諸人頭痛難忍,好在元清及時捂了耳朵,方纔稍微好些。而那石柱受這一擊,竟依舊絲毫無恙,實在堅硬。再看錢奎,被鐵杖震的虎口一陣劇痛,險些脫手,只得後退開來,穩住身子,再伺機而上。

裘青雲見了道:“錢兄且慢,待我領教一下元兄的武功。”說話間,人已穩穩落在了元清跟前。

只見他向腰間一掏,手上已多了一把刀,這刀通體墨黑,彎如新月,正是墨月刀。這是元清第一次見墨月刀,細望去,這刀身又薄又透,好似墨玉一般,整把刀被一股徹骨的寒氣包裹着。

裘青雲道:“元兄此時若放棄還來得及,你我兄弟把酒言歡,你在這兒女人美酒縱情快樂幾日,豈不更好?”

元清道:“然後呢?”

裘青雲道:“然後自然是去見那西域之人了。”

元清道:“少莊主說的輕巧,這西域之人尋元某做什麼尚不得而知,就讓我束手就擒坐以待斃嗎?螻蟻尚且惜命,更何況是人呢?”

裘青雲道:“你怎麼知道必定是壞事?好事也未可知。而且元兄怎麼可以自比螻蟻,輕賤自己,以元兄之俠義,想必也不是惜命苟且之人。”

元清道:“我當然不是惜命之人,但我最不喜歡由人擺佈耍着玩,更不是讓人用來借花獻佛的棋子,如若你想讓我就範聽命,勸你還是早些打消這個念頭吧。若是好事,元某恐怕更是德薄福淺消受不起,還是留給少莊主吧。”

裘青雲道:“既然如此,那裘某隻好得罪了。”他話剛一說完,那彎刀便化作一團黑氣,婉若游龍一般把裘青雲裹了起來。

若據此以爲這新月刀法與金刀門刀法相似,均以防守爲第一要務就大錯特錯了。這彎刀既輕又利,新月刀法正是藉助這一點,以極快的速度運刀,快如鬼魅,時而左,時而右,時而上,時而下,遠望去如一團黑氣罩住全身,再配以手腳功夫,就如渾身上下皆是利刃一般。是以刀者出拳,拳未到而刀已至,刀者出腳,腳未伸而刀先行,攻守兼具,極難找到破綻。

元清見那黑氣舞動處一隻手臂已經伸了過來,當下挺劍迎上。果不其然,無論元清從哪個方向砍去,那黑氣如影隨形,總會分毫不差的砍在墨月刀上。

裘青雲步步緊逼,上下齊攻,險象環生,元清頓覺不妙,出劍的速度也越來越快。

裘青雲也並不示弱,腳往前一踹,直衝元清下盤踢來,元清一個跟頭凌空而起。就在這一剎那間,裘青雲手上運刀如風往元清砍去,元清腳往石柱一踩,身子便漫着裘青雲飛了出去,落地時已在大廳中央。裘青雲趁機背靠着石柱,避免元清再以此爲掩護。

那三人見狀大喜,而元清卻自覺大事不好。儘管這石柱影響了自己的劍招,威力難以發出,但在防守上卻有極大的好處。若在大廳中央,地方開闊,若真是逼到急處,四人齊上,縱使自己三頭六臂,也決難應付。

裘青雲攻勢未停,元清也已顧不得這許多,揮劍而上,心道:今日恐怕凶多吉少,既已如此,唯有用盡全力了。

但見元清身形左晃右閃,速度之快,那風雷二老都暗自震驚。裘青雲的刀再快,在元清這速度面前也略顯失色,黑氣所及,總比元清慢了一拍,是以攻勢漸有收斂,而防守卻多了起來。

裘青雲眼看有逆轉之勢,當下運足內力於刀身,手一揮,一股刀氣衝元清打來,元清一閃,這刀氣便衝裘青雲的座位打去,頓時桌子被擊了個粉碎。

裘青雲見一擊不中,又左右開弓,四五股同時襲來。元清身形又是一閃,盡數多開,人已來到了裘青雲的後面。

裘青雲轉身又纏鬥了起來,十數招過後,仍勢均力敵,其他三人不免有些着急,都想見機助他一把,快些結束這場較量。

裘青雲運盡全力揮刀而出,那刀便如一條黑龍張牙舞爪向元清撲來。元清縱身一躍騰空而起,同樣使盡力氣揮出劍氣,猶如劈雲斬月一般,裘青雲只覺一股巨風向自己壓來,那黑龍頓時猶如困獸,動彈不得。

風一閃眼見此刻元清騰在半空背對着自己,心道:此時正好,看你如何再防我這鐵爪。一按機括,那鐵爪便向元清後心打去。

元清聽風辯形,當下用足力道一揮,逼得裘青雲收了刀後退兩步,然後頭也不回,身子一偏,劍跟着往前一送,這鐵爪就順勢向着屏風衝去,那速度比平時足足快了幾倍。

待風一閃想收機括已是來不及,只見那鐵爪牢牢的抓進屏風裏。風一閃本能的用力一扯,那屏風便整個往前撲倒了下來。

衆人的眼睛不由得往屏風望去。這不看則已,一看衆人頓時怔在了當地,分毫動彈不得。任他們誰也不曾想到,在這墨月山莊大廳之上,方纔衆人歡飲的地方,竟有如此恐怖之事。

只見那屏風後面的牆壁上赫然掛着一具屍體,那人被一柄劍牢牢釘的在了牆裏,劍的四周滿是已凝固的黑血。那人身形魁梧,面帶威嚴,穿着鑲金紋的黑色長袍,渾身流露出一股讓人敬畏的霸氣,不是別人,正是墨月山莊莊主裘一笑。

衆人見狀,直嚇得魂飛魄散,裘青雲更是又懼又悲,一時之間亂了分寸。元清見狀容不得半點遲疑,縱身一躍,便直挺挺的飛出了大廳,只這一手輕功,自是羣雄莫及。

更多章節
第一章 奇怪的請柬
第二章 墨月山莊
第三章 宴會
第四章 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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