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又是半夜12點。
張格慕困眼昏花，盯着腕錶上那個重影的數字確認了好半天，然後暴躁地捅了捅面前的電梯下行鍵。
一過12點灰姑娘就現了原形，張格慕比灰姑娘都不如。
雖然她從來不是什麼公主，但今天她穿了最好的西裙套裝，蹬了十公分的“恨天高”，是她衣櫃中最拿得出手的裝扮了。
可是此刻，她累得連這張人皮都快穿不住了。
一過12點就顯靈的還有公司的電梯。六部高層電梯只留下一部運行，其他五部停止運行了。
連電梯都會輪班！爲什麼加班的總是我？！
“因爲只有你的方案入了太子爺的法眼……”產品經理屠嬌嬌甜得發膩的聲線穿過時空，有的放矢地灌注到張格慕一鍋粥似得的腦海，魔法般地平息了張格慕的憤怒。
“狐狸精！”張格慕隔空對屠嬌嬌笑罵了一句，其實如果電梯的牆壁是面照妖鏡，她就會看到自己也翹起了尾巴：那是，全公司八個產品開發小組，只有自己的方案倍受太子爺青睞——啊，總覺得離自己遠大的目標又近了一些呢！她雀躍地跺了跺腳，腳下那某寶淘來的刑具一般的“恨天高”彷彿開了光，拮据酸澀得特別有意義。
加班運行的電梯終於蝸牛一般爬到97層，“叮”的一聲打開燈光蒼白的轎廂，迎接這幢大樓最後一位乘客。
張格慕走進去，疲憊地靠在轎廂的牆面上。這時，轎廂忽然輕輕地晃了一下。
“？！”不是吧，難道電梯已經承受不住一個加班太多、久坐增重的我？大半夜的要不要這麼瘮人？張格慕警醒地繃直了脊背。
但是晚了，電梯門已經徐徐闔上；然後，詭異地向上爬升……
2.
Dream大廈有很多傳奇故事，一件件摞起來足有100層樓那麼高。
據說Dream 的創始人也是個苦逼程序猿，碼農，不過人家天資卓絕，生而逢時，踩上了互聯網經濟爆發式增長的時代節奏，光速發家，然後有了Dream大廈的拔地而起。
創始人把發家的標誌杆命名爲Dream大廈，寓意這是一個承載、醞釀和放飛年輕人夢想的地方。一時間政商兩界好評如潮，Dream大廈不僅僅是城市地標，也是望子成龍的父母教育孩子的標尺，以及一波波懷揣高光夢想的年輕人的朝聖之地。
然而大樓將將封頂，互聯網泡沫破碎，創始人一夜之間債臺高築，心灰意冷之際從Dream大廈100層的樓頂縱身躍下，在時代動盪的週期表上留下了一個血淋淋的標註。
後來爛尾了一年之久的“城市地標”終於在政府的費盡周折下找到了下家，也就是張格慕所供職的這家公司的老闆。同樣是做互聯網的人，毫不忌諱Dream大廈灰暗悲慼的前塵往事，大手筆一揮，一座金燦燦的、煥然一新的Dream大廈終於在城市CDB落成。
有人說，Dream大廈的新老闆是含着金鑰匙出生的富二代，憑藉雄厚資本加持趟上了互聯網這灘吃人不吐骨頭的渾水。也有人說Dream大廈的新東家其實和老東家一樣，也是個搞技術發家的，得到老東家的託夢來接手這盤殘局。
……不管怎麼說，Dream大廈的100樓，是張格慕的公司中被傳說得神乎其神的地方，既是現任主人揮斥方遒的總指揮部——總裁辦，也是前任主人的生死臺；生死交合，成敗轉承，公司的生意仗越大獲全勝，就越盛傳深夜的100層天台上有老闆對着虛空焚香奉茶、玄乎其玄的鬼影……
所以說，現在這部奇詭的深夜電梯，爲什麼要把我送上100層？
張格慕膽戰心驚。
3.
後怕已經來不及，電梯輕輕一震，顯示板上徐徐變化的數字，定格在“100”。
電梯門徐徐滑動，總裁辦奢華的內飾在張格慕緊張到僵直的視線中徐徐打開……
門外空無一人。
簡直……更驚悚！張格慕跳將起來，狂按關門鍵。就在電梯門將將合攏的時候，一隻手突然伸進來，止住了即將合攏的電梯門！
“啊——”
張格慕一聲慘叫，腳下的“恨天高”蹊蹺地一滑，她悲慘地跌坐在地。
那隻手猛地縮了回去，似乎被突如其來的慘叫嚇到了。半晌，從完全打開的電梯門外探進一個毛茸茸的、好奇張望的腦袋。
——是個人，男人。
癱坐在地的張格慕鬆了口氣。
“你……怎麼了？”男人吞吞吐吐地問。
“還問？！”受驚過度的張格慕怒氣值滿格：“被你嚇的啊！你大半夜的裝什麼鬼？！”
“哦。”男人表情冷漠地走進電梯：“倒打一耙是你們女鬼……呸，女人……的專利麼？”
張格慕被哽得直翻白眼。
“要幫忙嗎？”男人毒舌歸毒舌，還是頗有紳士風度的。看見張格慕癱坐在轎廂地板上，上前對她伸出了一隻大手。
張格慕這纔有打量男人的餘裕：身材高大，一身藏青色的連體工裝服顯得身高腿長，比例不錯；渾身散發着一股沖鼻的機油味和汗味，簡直在代言某種另類的、男性荷爾蒙的攻擊性；臉嘛，倒是可圈可點，撇去那些可疑的油膩污點不說，算得上週正……
張格慕飛速地在心裏下着結論：雖然這個人出現在100層的總裁辦，但顯然不是公司高層，大概是個修理工什麼的，和自己一樣深夜加班、搶修設備……
“謝謝。”張格慕盯着伸到面前的大手，用一動不動的肢體語言表達拒絕：“我站不起來；我崴腳了。”
男人收回自己的手瞧了瞧，似乎體會到了眼前這個一身廉價職業裝扮的白領女子的微妙嫌棄感。
“手有點髒，別介意。”男人拉扯出一個邪邪的笑意，然後不等張格慕反應，蹲下身眼疾手快地握住了她的腳踝。
4.
“電梯驚魂——辦公室白領遭遇禽獸修理工！”
“IT精英女深夜智鬥猥瑣男！”
“呼籲廣大女白領不要加班到深夜，Dream大廈猥褻女性案件頻發！”
……
張格慕腦海裏飄過一排排的明晨新聞重磅標題，但又迅速地分崩瓦解，煙消雲散——因爲這些腦補的畫面都沒有發生，自己的腳踝被一隻溫暖的大手握住，上下牽拉按捏，竟然舒服得很……
“呃……”張格慕發出了一聲曲折婉轉的喟嘆，簡潔明瞭地表達了她從驚悚、驚慌到驚歎的心路歷程。
“沒傷到筋骨，可以站起來試試嗎？”男人先站直了身子。
這時候電梯已經開始了從100層下降到地面的超長時間運行。在這個小小的封閉空間裏，張格慕自覺不能一直箕坐在男人腳下，於是主動攀附着男人的手臂，借力站了起來。
“這麼高的高跟鞋，”男人一邊攙扶着張格慕，一邊點評：“是給自己留的自殺式暗器麼？”
……太毒舌了吧？！本來滿懷的感激之情瞬間炸成憤怒：
“你以爲我願意啊？！”還扶着男人臂膀的張格慕順勢一推：“要不是傳說今天太子爺要來看方案……”
男人猝不及防，被張格慕狠狠地摜在轎廂牆壁上。彷彿也是因爲這一摜，電梯猛地一陣搖晃，燈熄了。
“啊——”
被一夜幾度驚魂耗去了理智的張格慕本能地要抓住什麼可靠的憑恃，摸黑尖叫着，準確地一頭撞入了……男人的懷抱。
5.
“對，我們現在停在……83樓，請儘快安排救援。”
男人打通了呼救電話。被吵醒的物業值班人員支吾了半天，終於明白了事態的嚴重性，忙不迭地保證三個小時內一定能發出深夜救援。
“三個小時？”張格慕再一次癱坐在地，這次是因爲絕望和腿軟：“那豈不是要在電梯裏通宵？”還要和這個陌生的、自帶倒黴結界的毒舌男人？！
當然，最後一句話她知趣地哽在了喉嚨裏。畢竟接下來漫長的未知等待中，她還得跟這位不討喜但不失爲一名正人君子的男人共處一隅。
還好電梯裏的燈恢復了正常。張格慕低頭打開隨身攜帶的手提電腦，開始裝模作樣地工作。
“你幹嘛？”男人好奇地問。
“加班啊！”張格慕理直氣壯地回答：“不然你以爲我爲什麼深夜出現在電梯裏？”
“用不用這麼敬業啊？”男人不可置信地嘀咕：“哪家公司這麼黑暗沒人性？”
張格慕連一個白眼都吝惜給他。雲端之上的互聯網企業，是一個滿身油污修理工能夠理解的嗎？但是加班這個藉口，除了確有需求並建立起張格慕的鄙視鏈外，還有更緊要的用途——那就是，掩蓋剛剛驚嚇過度的自己，撲入人家懷裏的尷尬事實……
6.
張格慕打開電腦，順手進入了一個名爲“塑料姐妹花”的微信羣，開始聊天。
菲拉格慕：救命啊，我被困在電梯裏了！
菲拉格慕：我今天加班加到12點……（省略100字吐槽）
菲拉格慕：有人嗎？
菲拉格慕：話說，孤男寡女共處一室，說的就是現在的我。
千璽飽飽：納裏？屋裏小格格和誰共處一室？
帶貨女王：恭賀小格格脫單，撒花……
菲拉格慕：好吧，喊救命都沒人搭理，一說孤男寡女就全冒泡……我們的情誼真是塑料啊！
千璽飽飽：那是，雖然假卻永不褪色……
帶貨女王：……雖然造作卻永不過時。
菲拉格慕：好了好了，就沒個正常人可以幫我解解困嗎？
千璽飽飽：正常人？你大半夜找人閒聊還嫌別人不正常？
帶貨女王：羣裏唯一的正常人，良家婦女豪門太太賢淑人妻，早早侍寢去了。
菲拉格慕：我錯了，我一爛秧茄子不該挑肥揀瘦。/沉痛
千璽飽飽：態度不錯。說吧，和哪個倒黴蛋一塊被困電梯裏了？
帶貨女王：長得怎麼樣？顏值打幾分？
菲拉格慕：不認識，從總裁辦出來的一個陌生人。長得還不錯，看打扮是個修理工。
千璽飽飽：總裁辦出來的修理工？！不是我說，格格你該去廟裏燒燒香了——這是什麼運氣值啊！！怪不得你一直夙願難償，單身至今。
帶貨女王：不能這麼打擊格格，咱們四個除了呂玎璫那個妖豔賤貨嫁入豪門，不都在苦苦追尋麼。修理工也不是不在考慮範圍內，對吧格格。顏值怎麼樣？這是個重點。
菲拉格慕：勉強打個七分吧顏值……哎呀，這不是重點！重點是我尷尬癌要犯了，我剛剛撞到人家懷裏去了……
千璽飽飽：哇噻！看不出來你有這麼生猛啊小格格。
帶貨女王：七分！我們眼高於頂的小格格給出了七分！這條理由換一個擁抱足夠了！
菲拉格慕：哎呀，不是這個原因啦！
千璽飽飽：那是爲什麼？
帶貨女王：那是爲什麼+1
菲拉格慕：……
7.
她爲什麼要撞到陌生人的懷裏去？張格慕從未思考過這個問題。驚嚇？求助？是部分理由，但又不全是，她明明既鄙視男人的粗糙，又憤恨男人的毒舌。
“要喝水嗎？”男人突然對他說話，打破了只有鍵盤敲擊聲的轎廂內的沉寂。
“啊？”張格慕正對着電腦出神，茫然地擡頭看了男人一眼。
“夜半更深的，搶修人員不知什麼時候能到，要做好打持久戰的準備。”大概是爲了保存體力，男人也學着張格慕坐到了地板上，遞過來半支礦泉水：“不好意思，沒有新的水，你要不嫌棄我喝過就拿去。”
張格慕自己也沒料到，她伸手接過了這半瓶水：“謝謝。”
男人吊着的一張臉掠過了一縷緩和。
張格慕低頭在微信羣裏發言：
菲拉格慕：大概是因爲，他是一個暖男吧。
千璽飽飽：YOOO……
帶貨女王：淪陷了淪陷了。
張格慕對着屏幕笑，她不好意思告訴塑料花姐妹們，剛纔這個男人幫他處理了崴腳，電梯驟停的瞬間不計前嫌地給了她一個安穩的擁抱，而且這一切都做得十分紳士十分得體，沒有一點趁人之危的逾矩。所以，短短的幾分鐘內，她對這個陌生男人產生了難以言喻的信賴嗎？
菲拉格慕：別發散了，我的目標是太子爺好嗎，太子爺！
千璽飽飽：對對對，屋裏小格格是有遠大理想的……話說你今天見到太子爺了嗎？
帶貨女王：今天穿了“恨天高”？跟你說了某寶貨太水，上不了檯面，姐幫你代購一雙正牌菲拉格慕，要釣太子爺這點本錢得捨得下……
……
“你是做什麼的？加班加得眉飛色舞的……”坐在電梯轎廂另一角的男人突然發問。
8.
張格慕的手機響了。12點之後還會打她電話的只有產品經理“屠命膠”。
“你剛纔發來的小遊戲還是有bug，天亮之前你必須給我改好！”
“可是……”張格慕沮喪地看了一眼手機上的時間顯示：“可是，我被困在電梯裏了……”
“我不管你在哪裏！”屠嬌嬌蠻橫地打斷張格慕，轉而換了種甜膩的語氣：“格慕啊，你不知道太子爺有多喜歡你的設計，他說你的小遊戲特別治癒，是緩解現代人壓力的一大利器，前景遠大呀！”
“所以你就替我去見了太子爺……”張格慕消沉地說。
“不，你的舞臺無人能佔據！三個月，三個月後的新股東入股酒會，一定要帶着你的作品出席呀！”
張格慕嘆息一聲，掛了電話。她擡頭對坐在她對角線方向的男人說：
“你聽到了，我就是做這個的——俗稱‘碼農’。”
9.
“‘碼農’你知道嗎？”張格慕有心進一步解釋，但電腦屏幕上一長串代碼列出來，她便投入了其中，忘掉了對面的男人：“還好有三個小時……”她喃喃自語：“要是走在半路接到‘屠命膠’的電話，還不得坐在馬路牙子上改……”
讓她拼命吐槽的電梯之困竟然變成了犯困時送上來的枕頭……
時間在悄悄地流逝，等待救援的過程不再難熬。張格慕專心致志之際，忽聽耳邊響起個聲音：
“這裏少了個分號。”
“哈？！真的！”張格慕敲下回車鍵，扭頭吃驚地瞪着不知什麼時候挪到自己身旁的男人，比見到真鬼還要震驚。
“對不起，我一時無聊，偷看了。”男人說着，撅起屁股挪回對角線的位置。
“你、你你……”
“我也是‘碼農’，曾經。”男人輕描淡寫。
10.
“前輩，高人！”張格慕果斷拋棄矜持，向技術大神低頭：“我是夢想科技的張格慕。”
“顧非。”男人隨便碰了碰張格慕伸出的手，拽得二五八萬的，好像要把之前張格慕對他的拒絕、鄙視全部找補回來：“什麼前輩高人，當不起。”
“別謙虛了！他們說Dream 大廈裏出沒的都是神人，我終於見識到了！”
“我……”顧非聳聳肩，一邊拋着手裏的車鑰匙：“我只是路過。”
“哦！我懂了！”切換成小粉絲模式的張格慕迅速通過粉絲特有的“放大鏡”技能給偶像“扒皮”：“你是太子爺的司機！太子爺喜歡玩賽車！我猜中了吧？！”
“嗯，有點意思，算你猜對了。”顧非玩味地點點頭。
“天吶，連給太子爺當司機都得是個高級‘碼農’，這難度係數也太大了。”張格慕哀嘆。
“幾個意思？我好像一直有聽到你說太子爺什麼的……”
11.
“哦，這款小遊戲就是你釣金龜婿的餌啊？”
五分鐘後，IT白領和工裝褲修理工席地而坐，對着一個筆記本電腦頭挨着頭，好得能穿一條褲子。
“嘖，別這麼毒舌嘛！什麼叫釣，我憑自己本事出人頭地不行嗎？！”張格慕給了顧非一記肘盅：“哎，司機大佬，你天天和太子爺在一起，他的脾氣你應該瞭解——你說，太子爺會看上我這款遊戲嗎？”
“我看沒戲……鞏固那個紈絝什麼沒見過啊，像你這種洗腳上田沒幾天坐井觀天的小程序猿能設計出什麼……哎，哎！君子動口不動手！”
“我不是君子，我是小女子。”張格慕活動了一下手指，把自己想象成電影中動動手指就能捏死反派的女俠，眼鋒一轉，學着電影裏的反轉情節撫掌大笑道：“有眼光！我欣賞你！這確實不是我最厲害的作品！——我留了一手，因爲每次我交出的方案，會被‘屠命膠’拿去邀功……你看看這個！”
“……想不到你一副村裏小芳的憨厚模樣帶着這麼深的欺騙性，是個心機girl啊 ！”
12.
“對不起、對不起！”
曙光熹微中Dream大廈的大堂看起來分外清雅宜人，煞風景的是物業主管率領一衆人馬列隊迎候。
出了故障的高層電梯花了漫長的4個小時，才從Dream大廈的頂層抵達地面；電梯門打開的時候，裏面的兩位乘客是互相攙扶着站起來的。
“顧、顧先生，需要去醫院檢查一下嗎？”物業主管戰戰兢兢地說。
物業主管竟是認識顧非的，果然太子爺的司機也屬於重量級人物。
“我不需要。張……張小姐你呢？”一身工人無產階級裝扮的顧非，竟比西裝革履的物業主管深諳“女士優先”的紳士風度。
“我沒有什麼不適，”張格慕擰了擰看了一晚上電腦而僵硬的脖子：“就是脖子快擡不起來了……我急需回家睡覺。”
“我以爲你的腳脖子會更不適……”顧非指了指張格慕腳下光榮殉職的“恨天高”。
張格慕索性踢開“恨天高”，擺脫了束縛的腳掌自由地貼在大堂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張格慕發出一聲舒服的喟嘆：
“沒事，這樣好多了！”
她把報廢了的“恨天高”往大堂角落的垃圾箱裏一投，光着腳跑向門口：
“再見啦司機大佬！我回去就按你的意見改方案，然後發給你看，你要給我提意見哦！”
“哎，等等。”顧非叫住張格慕：“我送送你啊，我一開車的，方便嘛。”他一邊說一邊拋着手中的車鑰匙，好像覺得“送女生回家”這種搭訕的橋段十分老土和尷尬。
“嘿嘿，謝謝你的好意，不過太子爺的跑車我可坐不慣；早晨跑跑步倒是很合適我這種IT民工。”張格慕嘴上自黑，心中卻在自戀：開玩笑，我是那種愛慕虛榮的女人嗎？哼！
“那你，好歹穿雙鞋……”顧非有樣學樣，也把鞋脫了，光腳站在大理石地板上：“穿我的怎樣？名牌哎！”
張格慕心中莫名一動，低頭看了看，是一雙髒兮兮看不清牌子的運動鞋；她一下子失了主意，嘴皮子卻慣性地出損招：“哼，高仿貨！”
“哎呀，怎麼能讓顧先生光腳……”一旁的物業主管看不下去了：“穿我的穿我的！”
“謝謝！我穿了！”張格慕大叫一聲，眼疾腳快地踩進了那雙男士球鞋裏。她心想：與其跟物業主管客氣推搪，不如成全司機大佬算了，好歹是雙高仿名牌嘛！
“行，挺好，能穿！”張格慕沒心沒肺地一樂。
“嘖！”顧非擰着臉，將毒舌男的最後一擊演繹到底：“腳真大。”
13.
塑料姐妹花微信羣：
玎璫開掛：天啊我錯過什麼？格格和一個高富帥孤男寡女同處一室擦槍走火喜結連理邁向人生巔峯……啊啊啊啊你們什麼時候舉行婚禮我要包一個大紅包祝賀格格脫單！
菲拉格慕：……
千璽飽飽：腦補大戲只服開掛姐。
帶貨女王：你再晚來一點格格孩子都該有了！
玎璫開掛：！！！所以！格格你不出來澄清點什麼嗎？！我請客！下午茶好不好？我們塑料花姐妹羣很久沒有聚餐八卦了……
菲拉格慕：IT民工沒功夫陪闊太腦補黃金八點檔劇場，我忙成一隻陀螺！deadline已近，這一把我再達不到目的我就放棄了，向現實低頭……
玎璫開掛：什麼？！你再色誘不到太子爺就嫁給電梯修理工？！
菲拉格慕：……
千璽飽飽：……
帶貨女王：我錯了！我不該認爲玎璫是這羣裏唯一的正常人！她明明連司機和電梯修理工都分不清！
千璽飽飽：格格你別理玎璫，聽我說！所以，經過一夜電梯驚魂，你收穫了一個強力外腦？
帶貨女王：還是五官英俊，體型健美，目測身高1.8米以上的異性外腦？
玎璫開掛：你們在說什麼啊？重要的難道不是他家是否有車有房，養得起我們格格不用她朝九晚五……不，是天天加班碼代碼的自殘式上班……嗎？
菲拉格慕：你們真是夠了……不過話說，我現在突然無比熱愛碼代碼，覺得樂趣無窮。一直碼到天荒地好像也不成問題，畢竟在你們眼裏我這情商都活不到宮鬥劇的第三集，又拿什麼去釣太子爺呢……
千璽飽飽：一夜之間格格就被洗腦了？購外腦還贈送洗腦功能的嗎？
帶貨女王：感覺我們辛苦養的小白菜要被豬拱了。
玎璫開掛：別說喪氣話！格格聽我的，送你四個大字——不，忘，初，心！公司酒會和太子爺，你還記得的對吧？對了，酒會那天我把我的菲拉格慕借你！爲姐妹兩肋插刀，這雙鞋你必須得借！
菲拉格慕：感激涕零！可是玎璫你別忘了，我腳大，穿不下你的鞋……而且，菲拉格慕，我想自己買。哎呀，不跟你們瞎掰了，我的外腦在呼喚我了，拜拜！
14.
有匪君子：昨晚的那個BUG我想到了……
菲拉格慕：我也想到了……
有匪君子：……這麼神？
菲拉格慕：……不能輸！
有匪君子：【齜牙】那我補覺去了，一晚沒睡，今天還有事呢。
菲拉格慕：【斜眼笑】去吧去吧，我也一晚沒睡，可我還得在位子上裝模作樣。
有匪君子：……
菲拉格慕：你不知道，我們產品經理外號“屠命膠”，磨人得很，她放出狂言說我作鬼也得給她寫代碼……哎，白天不能說人，“屠命膠”叫我去開會了！
有匪君子：你去吧，我替你寫，遠程給我……
菲拉格慕：哇，謝啦謝啦！
（幾個小時後）……
菲拉格慕：發生了什麼？！“屠命膠”突然對我畢恭畢敬，說收回她說過的話，還叫我回家休息，不要太拼……難道是我無法掩飾的才華終於閃瞎了她的狗眼喚醒了她的良知？
有匪君子：是無法掩飾的自戀吧小姐……代碼改好了，你運行一下試試。
菲拉格慕：呃，看在你不辭勞苦遠程幫我寫代碼的份上，我就不計較你的毒舌了……等等！我好像想到了什麼！——“屠命膠”要收回哪句說過的話？
有匪君子：……作鬼也得給她寫代碼？
菲拉格慕：我剛剛不在座位上，而你在幫我遠程？
有匪君子：！！！她看到了你鬼魅靈異的、正在自動寫代碼的電腦屏幕！？【齜牙】【齜牙】【齜牙】
菲拉格慕：捶桌大笑.GIF
15.
菲拉格慕：哎，在不在？……我現在有點理解“屠命膠”那見了鬼似的反應了……都說Dream 大廈裏鬧鬼，我現在就有點脊骨發涼……
有匪君子：怎麼，你還在公司加班？
菲拉格慕：對~~啊~~~（感受到我瑟瑟發抖的波浪音了嗎？）
有匪君子：你一加班狗，怎麼突然變得唯心主義了呢？科學使人類進步，放棄那些幻想吧。
菲拉格慕：本來我也是百無禁忌的，自從那天被靈異電梯關住遇到了你……！！！你不會真的是那隻“天台鬼”吧？！
有匪君子：……
菲拉格慕：你看你，各種特徵都對得上：出現在半夜的100層，技術狗，高級碼農，形象潦倒……而且，你說你是太子爺的司機，我怎麼從未在公司裏見過你？……媽耶——
有匪君子：……好的，絕交嗎？拉黑？
菲拉格慕：我跟一隻鬼絕什麼交啊哈哈……
菲拉格慕：拉黑一隻鬼？我真是活久見……
菲拉格慕：……誒，你生氣了？
菲拉格慕：開個玩笑嘛……你真是鬼啊？小氣鬼！
菲拉格慕：誒，真拉黑啊？好吧好吧，服了你了，絕交前留最後一句話：那天你借我穿的球鞋我洗乾淨了，怎麼還給你？放在100層天台，你會自己飄過來穿走的吧？
有匪君子：我已經飄到你背後了！
菲拉格慕：哇……啊哈哈哈，我好害怕啊！你搞不搞笑啊……
16.
“我說的是真的。”
一個低沉的嗓音在身後響起。張格慕脊骨一涼——這回是真的涼——哆嗦着扭過腦袋，眼角餘光堪堪掃到一個黑影，就先聲奪人地慘叫一聲，整個人從電腦轉椅上悽慘地滑落在地。
17.
“唉，怎麼每次見你你都要用這種超高分貝的追魂魔音摧殘我？”顧非遞給張格慕幾張抽紙，雖然一貫地言辭犀利，但語氣、動作可稱得上溫柔。
“還有理說？”張格慕眼淚汪汪：“每次見你我纔是身心俱損！你賠我醫藥費和精神損失費！”
“是你自己腦補過度外加神經過敏吧？！”顧非嘆氣：“這回摔哪了？”
……屁股！一個大屁墩坐地上，慘不忍述。
“扶本宮起來！”張格慕梨花帶雨，辭色俱厲。
“……嗻！”顧非從善如流。
“噗。”張格慕一秒破功，打開顧非的手說：“既然你真來了——”她索性跪在地上，手腳並用地爬到桌子底下，抱出一個鞋盒：
“——吶，你的球鞋，還給你，謝謝啦！”
顧非打開鞋盒看了看，覺得這姑娘的謝意真是實誠，一雙舊鞋刷得跟新的一樣。
“我錯了，這雙鞋是正品，不是高仿。”張格慕抱膝而坐，腦袋歪在膝蓋上——好像和顧非席地而坐的交流已然成爲一種習慣，自然又放鬆。
“你們男生也會愛慕虛榮啊？——一雙鞋大好幾千，真捨得出手。還有你今天這身西服，簡直奢侈——給太子爺當司機也得下這麼重的血本嗎？”
“你什麼意思？以貌取人？我就得穿得邋邋遢遢低人一等的？”
“呸，我可沒這個意思；我還想擁有一雙菲拉格慕呢！……等等，爲什麼這個時候你會出現在大樓裏？送太子爺來公司？太子爺在公司？！”
顧非：“……”
張格慕：“天吶，你穿得這麼隆重，一定是太子爺有什麼正式活動對不對？可我今天卻是‘碼農’標配……罷了罷了。哎，看在咱兩關係不錯的份上，以後你能不能給我通個風報個信，事先告訴我太子爺的行蹤？”
顧非蹙眉：“然後呢？你就踩高蹺、露大腿來勾引他？”
“喂，你積點口德好不好？我又不是出來賣的！”張格慕惱怒地給了顧非一記爆慄，旋即又覺得心虛：“……我最多賣藝不賣身！”
聽完這句蒼白的辯解，顧非的臉色依舊不好看：“你是喜歡他這個人，還是喜歡醜小鴨變天鵝的童話？”
“我……”張格慕語窒，在她的周圍，她的朋友圈，從未有人發出這般不同的聲音，從未有人如此直白地拷問她的靈魂。
“我喜歡出人頭地；我希望有人看到我，欣賞我，懂得我的作品……”
她第一次嘗試着依循自己的心跡，找到那個被光怪陸離的誘惑所遮掩的樸素願望，然後她恍然發覺，這個願望其實很簡單。
簡直近在眼前。
“……而我也崇拜他，可以跟他一起愉快地工作。”
張格慕的聲音越說越小，像蚊子嗡嗡叫。
“嗯。”靜默了半天，顧非竟然一改毒舌本色，十分罕見地向張格慕表達了某種含蓄的贊同：“鞏固是個天才；你崇拜自己的老闆，也沒什麼錯。”
錯了。張格慕在心裏回答。但，並不敢說。
18.
“回家吧。”顧非站起來，伸手給張格慕：“我不是來嚇唬你的——聽說你在加班，我就想，就想……”
“嗨，同是天涯加班狗，不用解釋！”張格慕強行打斷：“正好，把鞋拿走。”
“我送你。”顧非彷彿下了什麼決心，三個字說得視死如歸。
“不了。”張格慕害臊地笑笑：“今天你讓我明白一個詞：自慚形穢。太子爺的豪車，我還是不要坐了，一點都不般配。”
顧非第二回蹙起眉頭。西服熨貼，頭髮膠得立立整整的超有型……擰巴着臉的男人散發出一股矛盾又迷人的氣息：
“你要是喜歡，我可以幫你把這個小遊戲方案直接交給鞏固。”
“你總是直呼太子爺的名字，你們很鐵吧？”張格慕對這個提議的反映並不雀躍：“你覺得，鞏總會喜歡這個小遊戲嗎？我一小小程序猿，洗腳上田沒兩天，坐井觀天……”
“我喜歡。”顧非打斷張格慕的自黑：“不管鞏固口味如何，總之我是喜歡的。”
張格慕笑出一排白牙：“那我把這個小遊戲送給喜歡的人，送給你，好不好？”
19.
塑料姐妹花微信羣.
帶貨女王：格格，幹什麼呢？怎麼一直不說話。
菲拉格慕：打遊戲呢。
帶貨女王：通關了嗎？
菲拉格慕：通了。
帶貨女王：通了？爲什麼你沒原地旋轉跳躍、昭告天下？反倒蔫巴巴的？
千璽飽飽：哎，你這種從來沒有通過關的遊戲廢不懂，有的玩家通了關之後就會染上“通關綜合症”，空落落的，對不對格格？沒關係，換一個遊戲嘛！
菲拉格慕：哎，碰上一款走心的遊戲不容易；我剛上點心，就通關了！什麼玩意……
千璽飽飽：聽姐一句勸，別鬧心了，換個遊戲，啊。
帶貨女王：什麼情況這是？
千璽飽飽：@帶貨女王 咱倆開個小窗，科普一下。
……
玎璫開掛：我有好消息宣佈！我懷孕了！我要當媽了！
千璽飽飽：天吶，恭喜恭喜！
帶貨女王：原地旋轉、跳躍……（用這了？
菲拉格慕：老淚縱橫！
玎璫開掛：恨嫁的姐妹們，你們要加油啊！我家寶寶呼喚弟弟妹妹們，不然一個寶寶好孤單！
千璽飽飽：好好的，你提這茬幹嘛？
帶貨女王：扎心了！
菲拉格慕：唏噓……
玎璫開掛：欸，你們幹嘛集體投降啊？！格格不是有進攻目標嗎？格格我跟你說，下一個結婚生子的就是你了，我預定了！
帶貨女王：嗨，格格被人截胡了。來來來，開個小窗給你科普。
菲拉格慕：……
菲拉格慕：不就那點破事嘛？！你們就當面說好了，私聊什麼呀！
千璽飽飽：對啊，你這都不算失戀！慶賀格格懸崖勒馬，及時止損！
菲拉格慕：我當然不是失戀！我就是生氣！他居然拒絕我送他的小遊戲！
玎璫開掛：格格，這種直男癌我見多了，認清本來面目就好，阿彌陀佛，不氣不氣。
菲拉格慕：我嘔心瀝血編來討好太子爺的小遊戲，他竟敢不要！我氣到原地爆炸！
帶貨女王：格格，不是我說，你這氣有點偏門誒！正主不是太子爺嗎？
千璽飽飽：正主不是太子爺嗎+1。
玎璫開掛：正主不是太子爺嗎+10086。
20.
有匪君子：大腳猿，大腳猿在麼？
有匪君子：不在？
有匪君子：遊戲角色幫你換了一個形象——大腳猿，快去郵箱看看。
有匪君子：我一哥們是遊戲角色設計師，我提了幾點要求他便隨手甩了一個給我，特別萌……不愧是全球top10的設計師，最重要的是：友情贊助，免費！
有匪君子：……不在麼？搞什麼，不在線的程序猿，我還是第一次遇到。
有匪君子：……你是故意不理我麼？
有匪君子：生氣了嗎？因爲什麼？……呃，大腳猿麼？我沒有故意黑化你的意思，真的特別萌。
菲拉格慕：在。我沒生氣。別多想。
有匪君子：……透過這幾個標點完整、言簡意賅的冷靜字句，我可以想象到你橫眉冷對的嘴臉。
有匪君子：……好吧，不跟你貧了。
有匪君子：去看看郵箱。再給我一點反應。
有匪君子：格慕。
有匪君子：……好吧，有空再說。
菲拉格慕：顧非。
菲拉格慕：你不用這麼幫我了。這個遊戲到此爲止。謝謝你爲我這個小遊戲做過的一切。
有匪君子：怎麼，終於發現我是一高端玩家，怕付不起我的諮詢費？告訴你晚了，這個小遊戲已經被我綁定了——你所有的想法、理念我完全瞭解，已經被我巧妙地編寫進入這個小遊戲，現在跟我說byebye……
菲拉格慕：遊戲已經交工了，“屠命嬌”很滿意——顧非，這個小遊戲真的到此結束了。
有匪君子：……是嗎？那挺好啊……不過你怎麼不提前說一聲，我覺得還有很多可以優化的地方；大腳猿的創意你可以繼續用啊……
菲拉格慕：大腳猿的創意你留着吧。
有匪君子：你不喜歡。
菲拉格慕：你幹嘛這麼肯定。
有匪君子：我喜歡。
21.
菲拉格慕：你幹嘛這麼肯定。（我有說我不喜歡嗎？我說了你也遲鈍又麻木的好嗎？！笨蛋、笨蛋、笨蛋！）
有匪君子：我喜歡。（喜歡……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從被困在電梯裏開始？從你穿着我的大球鞋跑走的時候？從……不管從什麼時候，好像都已經晚了。）
22.
三個月後。
夢想科技公司在Dream大廈頂層100樓的宴會廳舉辦公司酒會，慶祝公司握手業界大鱷，強強聯手。
“哎呀格慕，你躲在這裏幹什麼？馬上就揭曉獲獎提案了，你不是最志得意滿的麼？怎麼臨場就怯了？”屠嬌嬌找到躲在角落裏的張格慕，拽住她就往宴會廳中央走。
“嬌嬌姐，我覺得，我不大可能入選啊……”張格慕面露難色。
“原來你平時尾巴翹上天的樣子都是假象啊？”屠嬌嬌仔細瞅了瞅手上拽着的姑娘：化了妝，穿了公司規定的晚禮服，甚至蹬了一雙昂貴的名牌鞋子菲拉格慕……像灰姑娘得到仙女的點化，整個人脫胎換骨，但確是自己手下那個不諳世事、只知道埋頭碼代碼的要強姑娘無疑：“鞏總說了，很喜歡你的創意——總說我不給你機會，今天機會來了，別慫！別對不起你的作品，對不起你的菲拉格慕！”
衣香鬢影中，總有一兩個鶴立雞羣的身影。屠嬌嬌拖着今晚的“灰姑娘”，朝宴會廳中心的中心，焦點的焦點走去。
“鞏總，給您介紹，這就是我們組唯一入選的方案作者……”
“張格慕？”夢想科技年輕英俊的掌門人轉過身來，面露訝色：“如雷貫耳。”
23.
“這次入選的方案，將獲得公司的新股東‘非凡雲遊’的買斷，在‘非凡雲遊’平臺上獨家發行。”主席臺上的掌門人神采飛揚地宣佈：“下面就有請‘非凡雲遊’的CEO爲我們揭曉這個獎項！”
掌聲如潮，響了一波又一波，都沒有迎來頒獎人。
“咳咳，那什麼，顧總架子大，這個名單宣佈的重任就交給我好了——大家請看大屏幕！”鞏固做了個有趣的鬼臉，跳過這個“臨陣缺席”的尷尬場景，毫無芥蒂地把頒獎環節進行下去。
大屏幕亮起來，宴會廳中一陣人羣騷動。
“哈哈，好可愛，大腳猿！”
“有趣極了，這是誰的作品？”
“誒？格慕。”屠嬌嬌呆呆辨認了半晌，亦驚亦喜地捅捅身邊的人：“格慕這是你的方案誒！你又優化了嗎？太帥了，比之前的版本精彩多了！”
張格慕呆若木雞，比屠嬌嬌強不到哪裏去。
“格慕，是你的方案！你入選了！”屠嬌嬌終於從被遊戲吸引得傻呵呵的狀態中醒過神來，興奮地尖叫。
“不，搞錯了，不是我的方案。”張格慕喃喃說着，擡腿往主席臺上走去。
“你說什麼呀！是你的方案沒錯，我認得！”屠嬌嬌急眼了，身爲產品經理，她不允許任何開發人員如此自毀！
鞏固站在主席臺上，神色怪異地看着兩個盛裝的女人拉拉扯扯地衝上來。
張格慕：“鞏總，這不是我的方案……”
屠嬌嬌：“什麼呀，就是你的方案，我親手交給鞏總的！”
張格慕：“鞏總，把這個方案交給您的人，纔是真正的作者！”
屠嬌嬌：“啊？……我？！格慕你……”
張格慕：“別犯愣了，你交給鞏總的不是這個版本！”
屠嬌嬌：“那是誰？是誰？誰這麼有才……啊呸！是誰這麼無恥剽竊了你的創意？！”
張格慕：“鞏總，是您的司機交給您的吧？”
鞏固：“……”
鞏固沒有回答，露出一個古怪的微笑。
張格慕慌了：“我不是，我沒有！”
天吶，顧非那自以爲是的大笨蛋！我沒有喜歡太子爺，喜歡到要用我們共同的作品去討好。
明明是，我和你共同的作品，我捨不得交出來的作品，我像寶貝一樣珍藏的作品。
不知不覺間，有什麼隱祕的心事大白於天下。大滴的淚水無妄地掛了滿臉。
24.
“顧非啊顧非，這場面超出預期啊，你不出來收拾殘局嗎？”
鞏固站在主席臺上，大喇喇地對着麥克風呼喚。
張格慕心頭一涼：要完，太子爺這是要當衆揭醜哇，趕緊跑吧！趁着臺下衆人左顧右盼，好奇地測顧非是何許人的當兒，張格慕提裙溜邊，跑出了宴會廳。
100層樓上等電梯，總是特別緩慢。張格慕心中焦慮，都快把電梯鍵戳爛了，電梯門才徐徐打開。終於跳進電梯轎廂的時候，心驚膽戰的張格慕長呼了一口氣。然而就在電梯門將將闔攏的瞬間，一隻手猛然伸了進來……
“啊——”
25.
好像時光逆流，似曾相識的場景在重演。
“張格慕！是我！”
這一次這隻手毫不退縮，奮力推開電梯門，擠進一個人來——
西裝革履，煲呔絹花，時尚又隆重的男人兩步走到穿晚禮裙的女人面前，電梯轎廂的牆面彷彿映照出天造地設的新人一對。
“你，你是來看我出醜的嗎？”張格慕縮在轎廂一角，哀哀地問。
“我沒有；正相反，我巴不得你開心，巴不得你得償所願……”顧非擡手擦去張格慕臉上的淚痕，眉目輕柔之間憋了一個促狹的笑意：“不好意思，你的眼淚竟然讓我很開心。”
“顧非！你混蛋！”前半句還讓張格慕隱隱感動，後半句立馬叫人炸了毛，張格慕嚎了一嗓子，狠狠攘了顧非一把。
男人乖乖承受了女人的憤怒報復，然而電梯卻彷彿承受不了，一陣蹊蹺的晃動，“嘎吱”一聲吹燈拔蠟，停住了。
“啊——”和上次一樣，恐懼驅趕了張格慕的憤怒，她身子一縮，被攏在一個寬厚的懷裏。
“別怕！我在。”顧非的手臂勒得好緊。
“我怎麼一碰上你就倒黴……”張格慕抖抖索索，她分不清自己的驚慌是來自出故障的電梯，還是來自男人不期然的懷抱。
“不會啊，我覺得我很幸運——特別是剛剛在宴會廳，你拒絕領獎的時候。”黑暗中男人膽大妄爲地攏了攏女人的頭髮：“我收下了，你的小遊戲。”
“你說什麼？……三個月前送給你時你怎麼不說？你這見了個鬼的繞繞彎彎的反射弧！你、你你難道不該報警先嗎？！”張格慕在那個緊緊的臂彎了虛張聲勢地扭了扭，並不堅決。
“不，這是比報警更重要的事情——萬一電梯來個自由落體，這輩子最重要的話，豈不是來不及……”
“閉上你的烏鴉嘴！”張格慕擡手就撓，黑暗中卻被抓了個正着。
男人抓住張格慕的手，拉到脣邊輕輕一碰——
溫熱的，柔潤的，帶着生動的氣息。
“張格慕，大腳猿……說真的，假如只給你說一句話的機會，你想對我說什麼？”
張格慕抖得站不住，哪裏有思考的能力。
“我喜歡你——只有一句話的機會，我仍然想說。”男人生氣了似的緊了緊臂彎：“我表白了這麼多次你都無動於衷，你這個虛榮的女人！真讓人生氣！氣得我決定，把你打包送給你貪慕的、單相思的人！”
“神經病吧你……”張格慕氣若游絲。
“嗯？一句話的機會，你就只對我說‘神經病’三個字？不行，重說！”顧非握着懷中的姑娘用力晃了晃，電梯跟着顫巍巍地搖擺起來。
“別啊！你這個神經病！”張格慕失聲尖叫：“難道要我說完喜歡你，就跟你一起完蛋嗎？！”
“再說一遍？！”
“神經病、神經病！我是瘋了才喜歡你這個神經病！”
26.
“顧非顧非，你在8號電梯裏嗎？”
轎廂中的對講機突然炸響。
“咳咳，幹嘛？嚇死人了！”黑暗中顧非回話，語氣惱怒。
“你別慌啊，搶修已經開始了，很快就能脫困。”
“嗯，我沒事，不急。”
“什麼？……你也是的，被困電梯裏怎麼也不報警？要不是物業發現電梯故障了，你就一直呆在電梯裏嗎？”
“沒有啊，我是準備報警的，就是比你發現的時間慢了一點點。”
正說這，轎廂裏的照明恢復了正常，轎廂裏的情況一覽無遺。
“嗬！張小姐也在電梯裏！原來你不是一個人！”對講機裏傳來驚訝的聲音。
“格慕！原來你在這裏，急死我了到處找不到你，你沒事吧？”屠嬌嬌的聲音。
“我沒事。”張格慕走近攝像頭，低着頭說：“對不起，鞏總，嬌嬌姐，那個方案我要撤回，不參加評選了。”
“發生了什麼？不是我猜的那樣吧？”鞏固的聲音有些促狹。
“不是，鞏總……”張格慕絞緊了手指，回頭狠狠瞪了顧非一眼：“這個遊戲是我送給顧非的，他誤會了，才把遊戲提交給您……現在我們都說清楚了，這個小遊戲的版權是顧非先生的，不能被其他人買斷，‘非凡雲遊’也不行。”
“哈哈哈是嗎？！”鞏固哈哈大笑：“合着你們在電梯裏困了十多分鐘不向外界求援，終於把事情說清楚了呀？”
“我怎麼覺得還差那麼一點沒說清楚呢？”鞏固笑得喘不上氣：“顧非顧先生，或者風流倜儻演技出衆的小顧總，小遊戲的版權既然早就屬於你了，‘非凡雲遊’要不要獨家發行呢？”
張格慕恍然擡頭，轉向顧非，怒目而視。
“那個，電梯搶修到什麼程度了？”顧非上前一步擋在攝像頭前：“我這還有一點故障。”
說罷擡手對準攝像頭，一擰。
麻點，黑屏。
監控室裏吃瓜看戲的人們失望地譁然，但又同時會心一笑，因爲大家心知肚明，這是一個再好不過的結局。
27.
塑料姐妹花微信羣：
千璽飽飽：哇哇哇，格格又曬朋友圈啦！
帶貨女王：這次又去哪裏了？瑞士少女峯？拉仇恨啊！
玎璫開掛：我度蜜月的時候也沒有這麼拉過仇恨好吧！
菲拉格慕：不是啦！和顧非來參加瑞士的一個產品論壇，順便玩一下，是公差啊！
帶貨女王：掉進了蜜窩的格格不要忘了苦海里的姐妹啊，既然出國，幫忙帶點名牌回來吧！
菲拉格慕：沒問題，拉單子！
千璽飽飽：話說格格，很少看見你穿那雙立下汗馬功勞的菲拉格慕啊。
帶貨女王：開玩笑，沒有雙菲拉格慕哪有格格的今天？格格把它供起來了吧？
玎璫開掛：你們都錯了，格格今天還差一雙菲拉格慕嗎？什麼名牌買不起啊？
菲拉格慕：哎喲好姐姐們別瞎編排我了。講真，菲拉格慕功不可沒，它昂貴又高不可攀，激起了我無限的奮鬥動力；然而更關鍵的是它讓我認清了自己，認清了更適合我的道路——我現在的最愛是平底鞋哎！美麗不打折，追求不止息！姐妹們衝鴨！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