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最後一天,我接到了一個十年前的電話

從現在算起,十年前的時候,我的年齡是現在的一半,十歲。在那個時期,除了大多數人都有的問題,還有兩件事情困擾着我的精神:一是,我的母親是一位性情溫和、極容易掉眼淚的人,現在幫父親照料當街的雜貨店,二是,我的好朋友,螢,是一位非常可愛但又患有某種瘋癲想象力的美麗女孩,我喜歡她。

關於後者,她常對着動物發呆,或者同草木言語,我們家鄉沛瑭很美,她說山上的廟裏住着只有嬰兒才能看見的神靈,河流上游的上游是廣闊的雪山和沉着屍骨的沼澤,她不喜歡學校刻板的課程,她希望有一天可以去南美洲看活火山,山腳的咕嘟的岩漿一定很溫暖。她讀過不少書,畫的一手好板報,我甚至記得兩人用塗滿粉筆灰的毛線給黑板打格子的情景。

而我的母親,所作所爲要比玥文順從得多。她那時三十五歲,看上去還要年輕一點,衣櫃裏有無數條各種顏色的絲巾。偶爾供貨商或顧客對她出言不遜,也只是一笑而過。她越是不計較,我越生氣,有時候我真想提刀給那些傢伙好看。這樣的母親,一邊嘆自己命苦,一邊默默地做家事,日復一日。爲數不多能讓她開心的事就是,只要我好好學習,就可以去爸爸新工作的地方讀更好的中學了。

考試之前,一天早飯的時候,我正喝着她精心熬製的補腦湯,她突然問我,兒子,你想沒想過,如果你落榜了怎麼辦?我說,那我就一個人留在這兒。母親盯我的眼睛說:如果你落榜了,你知道我會怎麼辦?我說:我不知道,你別太難過就行。她說:我會去死。然後她站起來,像往常一樣,繫上一條藍色絲巾,收拾好碗筷,慢悠悠地去門外取貨。

出榜那天,我與螢道了別。我做夢我拉着她的手,跳上一列去遠方的火車,胸中有一股熱氣盪開,在脊椎裏緩速地流動。軌道盤過森林,穿過秦嶺,越伸越長。車內有個鬍子拉碴的大叔穿着黃膠鞋,分我們吃他下酒的花生米。身邊的小不點在媽媽的懷裏肆無忌憚地大哭,一個瘦削的老人微閉眼坐着,臉上的塵土和皺紋好像傷疤一樣結了痂。外面的景物逐漸稀疏,曠野開始變黑變冷,雨下起來,溼了枕頭。

我再也沒回過沛瑭,也再沒遇見她。直到前幾天,我在微博上無意間看到一組活火山的插畫,有一條留言竟然來自那個熟悉的名字,螢。不可能吧,我怔了一下。事實證明確實如此。

接通電話後,先是一陣沉默,然後那邊小心翼翼地問,最近過得怎麼樣。

怎麼樣,我要從哪裏開始說呢。從因爲打架轉了兩次學,從母親大病高三那年的壓力,從大學的課程比賽、兼職旅行、實習找工作,遇到好多朋友好多事情,從哪裏呢。我彷彿在一秒裏過了十年。過了一會兒她笑了,跟我講她決定成爲一名設計師了,準備攢錢去讀交互設計的研究生,順便去喜歡的地方旅行。還說我讀的數據科學方向很適合我,前景很廣,要好好珍惜最後在學校的日子。我說是啊。時間總是不等人。

我聽說,不甘寂寞的年輕人,會在跨年夜隨意買一張車票,去一個陌生的城市,在最熱鬧的廣場聽大鐘在午夜響起,眼前燈火通明,煙火升騰,給衆人安慰式的儀式感。

而我只是在這裏,寫了一個過去的故事,讓我離曾經執着的時間近一點。爲什麼叫元去一呢,除了我姓兀,還有一個原因,是我相信生活就像缺了一塊的圓,它不完美,甚至麻煩重重,但卻有一種迷人的魔力,讓人想珍惜,想去尋找,想去愛。

看到這裏的朋友,祝你新年快樂。


我是元去一,一個熱愛生活的屬貓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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