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慾

    明明一秒也未曾擁有過,卻又像失去了一萬次。嚮往着麗江的一見鍾情,卻又不願如一縷陽光般一瞬即逝。也向往君山的長相廝守,奈何不是龍女,也遇不到劉毅。魚和熊掌不可兼得,這個道理人人都懂,但至少於我,我不甘心,卻又無能爲力。人本是貪心的動物,吃着碗裏的看着鍋裏的,這邊諷刺嘲笑着他人的貪慾,私底下誰不是奢求渴望着。可笑。
  年幼時的自己,受盡冷言冷語,可依舊以積極樂觀的心態應對親朋好友的惡言相對,困苦時我伸出緩助之手,傾盡一切;顛沛流離時我不離不棄,呵護至極。外人都稱讚我的堅強與大度,甚至聽多了,我也自認爲自己是聖人。但其實我只不過是享受着君子、孝女的稱號,也樂意聽到他人對他們的批評,似以此提升自己的地位。
  人們都說夜場是檢驗真心的最佳選擇,我迷戀着一個人,一杯酒,一包煙。笑看煙霧瀰漫的“戰場”上,無名指戴着戒指的男人的左手,輕撫那個女人蠻腰,桌面上她手機來電備註顯示“親愛的”。這兒是個好地方,若你妄想了解人性的醜陋,必先先入地獄,無人願意,我入。後知後覺才發現,這是個無底洞。我披着狼皮,僞裝成爲一隻羊,頂着君子的稱號,滿足私慾,以一副冰清玉潔的模樣,如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蓮花,但其實內心早已糜爛腐蝕。
  我見過背井離鄉,獨自流浪的浪子,一杯啤酒,不斷遊走搭訕,卻又不斷被拒絕推離,說到底還是欠缺了金錢的加持;見過西裝革履,一表人才的白領,一支紅酒,坐在沙發上雙眼仔細捕捉每一個有可能的“獵物”,如一隻餓極了的狼一般,伺機待發,他們不會在沒可能的對象上浪費時間精力;也見過滿身潮牌,着裝帥氣的“玩家”,一支伏特加,身旁圍繞着不少貌美的女子,窺視着他手腕上的勞力士,這種場合,他們不會輸於任何人。我笑看一切,明明自己深陷火熱中,卻又如隔岸觀火般不自知,就像一隻盤旋在火堆上的飛蛾。
  似此時此刻,揹着木吉他滄桑的歌手,四十五分鐘內,對視了六次,向我微笑三次,與我隔空碰杯兩次,並未過來打擾,我也未給予迴應。一杯長島冰茶,一個捲菸盒,骨節分明的手在捲菸紙上來回滾動,他的手並不纖細,看得出手中不少厚繭,深邃的目光藏在嫋嫋的煙氣中,不知所蹤,我竟看得出神。
  忽然,震耳欲聾的歡呼聲此起彼伏,思緒猛然被拉扯回現實,望向最耀眼的燈光下,他菱角分明的臉不算俊美,細長的桃花眼被凌亂的捲髮遮蓋着,看不出情緒,一首獨行俠爲他增添了一些不羈放縱。我直視着他雙眼,眼神交匯的那一瞬間,我還了一抹豔笑,稍縱即逝。曲終人散,一首單曲後他就揹着厚重的吉他離開了,沒有寒暄更別提道別,心生異樣,但我並不着急,與其主動出擊,我更傾向於守株待兔。
  與自認爲是“捕食者”們盤旋,他們說,你很特別;他們說,我從未有過這種感覺;他們說,我喜歡你......我嗤笑。
  “你們知道你們正在步入深淵嗎?”
  回家的路途並不遙遠,踏着微醺的腳步,耳機不斷回放着同一首歌。凌晨三點的街道,依然有不少形形色色的途人,夜生活纔是人們展露真面目的時刻吧。卸下臉上不算厚重的妝容,換上舒適的居家服,扔下了沉重的“包袱”,窩在角落,甚是舒坦,但我依舊不認爲這是最真實的模樣,更像是在僞裝成最真實的自己。沒有一絲光亮的房間,一絲火光劃亮了一剎那。
  “少抽點菸。”
  “我開始對你,感到有危機感。”
  “你說你們對視了六次,爲什麼?”
  “你口中的你,與你相符嗎?”
  “你知道的。”
  “晚安。”“嗯。”
  掛斷電話,耳機自動重新響起音樂——獨行俠。
  “我在空蕩蕩的房間裏
  拖着疲憊不堪的身體
  我在沒有你的時間裏
  逐漸變成了最恨的自己”
  我看着亮起的手機屏幕,顯示着酒吧歌手的駐唱日期。
  林-不定時。
  我怔了怔,預料之外。
  看着窗外,人煙稀少的馬路上,久不久有那麼一兩輛車飛馳而過,不禁心生悲涼,已是凌晨時分,此時還在趕路的人們,是爲了什麼,會不會有一輛車裏的人,爲了逃離現實的壓迫,加碼只爲放鬆自己;會不會有一輛車上滿是行李,只因分手後不想再嗅到有關他的任何一絲氣息;會不會當中有那麼一個人正在趕往醫院,去見某個人的最後一面。我知道我想太多了,可悲的是我並不是一個樂觀的人,因此想的越多,悲傷涌現得更爲妄狂。看着手中早已燃盡的菸頭,我重新點起新的一根菸,看來這輩子是離不開這東西了,吞雲吐霧間,如果所有失誤煩惱疲累都能過往如雲煙,那該有多好。每一天,所有人都在一分一秒間慢慢,慢慢步入死亡,但誰不是在沉痛中尋找希望,尋求安慰。
  天色微亮時,我也終迷迷糊糊睡去。
  夢中我站在一個巨大的黑洞邊上,黑暗中不少面目猙獰的人拖着扭曲的身體,顫顫巍巍地伸出那手枯如柴的雙臂向我揮來,我看到他們眼中的憎恨,看到不甘,甚至是殺意。那些面熟的臉龐,都是我負過的人,我深知我沒有退路,閉上雙眼,縱身一躍,我似乎看到我跳下去時,那些人毫不掩飾的興奮,也看到自己嘴角那微微向上的弧度,沒有絲毫慌張,似早已預料,平淡之餘甚至還有一絲解放般的愉悅。墜落深處時,卻只發現一片黑暗,恐懼後知後覺地涌出來,最後只得隻身一人飄蕩在那黑暗中,對,一個人,只有自己。
  一生實在是太漫長了啊,漫長得沒有活下去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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